【景致】兰溪

草木婀娜，花香满径，两岸盈盈盎然春色；缕缕微风，丝丝凉意，水声泠泠穿耳而过。

补戏 承平三年 秋

【从此地离开，却终将回归原点。许是太久未活动筋骨了，连攀爬这最熟悉的山头都倍感吃力。行至半途，足下疲累，只得随意铺了张帕子坐下休息。】

【山风吹拂，素银衔珠耳坠摇曳，碰触面颊有些微痒意。眺望山下兰溪，不由得出神。】

【昔日也曾坐在半山休憩，不过那时的心境是快乐充实的，而现今……只剩空虚了。】

【主事者归来，自己也轻松不少。将玉斧交他去带，好歹也尽下师父的责任，便一人出了院子，朝后山走去。】

【三载光阴，偌大一个道观只有这几人。说不寂寞，那是假的。可心中始终相信，会回来了。好在老天尚看得起自己，没让这主事人一去十载不见人，扶着身体慢慢地扫视着四周，终还是停步了。】

【暂时放松，也只是暂时。名剑大会一开，红尘亦将来。做错了么？也不知是不是做错了，只是抬头，看着天际，叹了口气。】

【不做主事人，不明主事苦。】

【偏头望去，眼前是阔别三载的故人，忽地笑了。】

好久不见，师兄变得好多。

【再不是当年那个有着爽朗笑声，性情跳脱的太乙观小道士，更像是历尽世事沧桑了般。这几年在他身上，不，在这百年道观之中定然发生了我所不知的变故吧。】

你们都还好么？

【有些事放不下，有些事就不能放。就算再能逞强，也不得不承认，在处理事务上自己的确不行。】

【叶黄因风落，石板路上一地枯叶无人管，也无心情管。只是看着飞叶满天，和不再青翠的山野，未言亦未行。】

【突来的声音倒是让沉思的人一怔，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溪边身影。一瞬间，如梦似幻，竟分不清真假。】

【愣了一会儿，才讶然出声】

……回来了？

【见人惊讶的模样犹自笑得平柔】

怎么？见到师妹不认识了？

【恍然一别三年，怎能不变？师兄的眼角眉梢有着自己不明的忧郁，他似乎很累呢……】

想你们就回来了。

【这话连我都不信。究竟是思念故人还是逃避情伤，也只自己清楚罢了。】

【或许曾觉孤寂，但人总要学会孤寂。因而这三载除了书信，也没有去边塞见她。不只是因为观中人越来越多，需要有人操持，更因为，相信会有人对她好。】

【即将要习惯日子时，师兄回来了，像是一个惊喜。愣神时，师妹又回来了。一切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自己还是自己，他们还是他们。】

【可是……真的是么？】

【目光一扫，她面色柔和，不再是昔年活泼。大抵是因为嫁了人吧，只是眉间郁色，想必是回来的原因。对此，只是一笑】

回来就好。

【他不问缘由，是对我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包容。】

【三年来，我与师兄的书信中，永远都是幸福快乐的。但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一切幸福，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而今，我唯一的念想便是回到这里，只有回到这里，才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三年的时光，我还是喜欢这里。虽然道观里没有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优渥生活，但是，这里却能让人体会到宁静致远，所以，我回来了。

【托腮远望天际，眼眸里的光芒是追思，亦是释怀。】

【那几封书信一直放在盒中，却没有经常翻阅。大概是明白就算天涯海角，她也在这个人世的某一处好好活着。而对于潇洒惯的师兄，他寄不寄信都已不是自己能琢磨透的。不过，都还活着就行。】

【随人来至兰溪旁，昔时喜欢在此浣剑。如今，若非名剑大会召开，夕渊只怕还会尘封下去。未学她落座，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景色。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自己是一人过，他们也是一人过。那，这三载，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话音甫落，侧首看着她。听闻宁静致远，又笑起来。】

没人的日子，的确是挺安静的。

【随手捡起一把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脚下兰溪里扔着，看着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饶有兴趣的与他说着话。】

是吗？我听人说，这几年道观多亏你才有今日景象。想必大师兄更放心把太乙观交给你了吧？

【一着成了主事，二师兄收敛了以往的性子，变成这样稳重的模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爽朗的小道士。】

以前啊……心里只想着报仇，再后来，我的生命被情爱填满，再也看不到其他。抛弃了一切跟他远走辽国，最终一无所有……

【声音轻柔地虚无缥缈，仿佛只说给自己听。直到手中最后一块石子被丢进水中，才眼含笑意的对师兄道】

所以，我想家了。

【立人身侧，听她缓言倾诉，始终未语。人都会变，自不否认此事。但变化如何，全要看她如何面对。至此，只是遥望山间，默默听着。】

【话音落下，侧首正对笑颜。良久才点头】

那就回来吧。

【性子收敛已成习惯，因而惊喜并无多少。只是转身，抬首看着上山的道路】

正好，你大师兄也回来了。一起聚聚吧。
——  结 ——

——承平四年十月——


【溪水泠泠而过。】
【拉着人踏溪边的散落铺满的小石头，往上一指。】

那儿就是这条兰溪的源头，我们平日煮茶取水都是从那边来的。

【树叶山壁，溯流而上，远远有清澈水源泄下，便是这兰溪之始。】
【此季山中早已泛凉，但午后阳光温煦，一路走来又身体微生热意，驱了些寒气。】
【带她看山，一路絮絮叨叨讲了好些零碎的事。】

观中闲来无事，我们常在这山中玩闹。春夏那会，可是能见着不少好东西。

——  开  ——

终是到了地点。

一脚踏上岸边，回身望去。溪水潺潺，草木金黄。只是时至秋日，站在这里总有几分寒意。再抬首，上方不远处有一座石桥，而眼前是条一看就是人走出来的泥泞小路。

到底是江南风光，这冷起来也不似广南那般。

自燕山府路回转至今，一路上好在顺利。只是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又斟酌起来。良久后，才出声问道：“萧公子，你是说除却十年前开仓赈灾，这叶执掌便没露面过了？”

据我所知，确实如此。
十年前，江南、广南一带受严重虫灾影响，农耕者颗粒无收。那时正值昭军与楚军对抗不过半载，天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机缘巧合之下，认识这位沈道长。两人细聊之中相互透露了太乙观的人或事，而后听得他此次来到扬州就是为了寻上太乙观的路，不由自作主张，带着他往太乙观去。许久未与叶兄联系，刀剑一脉隐退之后，自己亦是深居简出]

沈道长您说的叶执掌，其实，我更习惯称呼他名讳‘叶兄’。

[说来两人已经到了太乙观前苑的景致——兰溪，此时又值日近正午，若是自己没记错，每日必有太乙门下小徒弟到此挑水]

我亦是许久未曾上过太乙，也不知叶兄此刻是否确实在观中。

若不是在路上遇到这位萧公子，怕是也不知道太乙观早已换了人。

若是文非之徒倒好，只是这位叶……执掌，偏偏是文非道友的徒儿代收入门。若与他论文非之事，只怕也论不出什么。

仰首看着那抹从树荫间落下的阳光，兰溪绕山，观居山中。山水齐在，风水也差不到哪去。只是文非道友这宗门，听这萧公子的意思应是名声不作。

但一路观来，山下人早已习惯了太乙观的存在。就不知这不作的名声，是这执掌故意为之还是如何。

“贫道来的贸然，也不知这叶道友的脾性，萧公子与他相交，可否告知一二？”

[心里正想着那些小徒弟怎么还没出现，果然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个套着道服的小冬瓜列队自上而下，拦下其中一位小道士，将名帖交予他，并嘱咐了几句，就朝着兰溪旁的凉亭走去]

[与那沈道长说来因果，二人便坐在凉亭内等待回音。听得他提起叶兄，倒是认真回想起来，嘴角不自觉就浮现一丝笑意]

说起来，我与叶兄相识的情景，仿佛依稀就在眼前。
忽然数了数，我二人相识大约也有十六年之久。那是在云州的鬼刹镇，彼时的鬼刹镇正值鬼神之说闹得厉害。

我与一位友人途径云州，那友人听得鬼刹镇闹鬼一事，便拉着我一定要到那镇上瞧个真伪，于是便碰到了独自前往鬼刹镇的叶兄。

[说到熟悉的人，语气不免轻快起来]

那时的叶兄虽说不失朝气，但骨子里透着的却是老道持重。

闻他之言，倒也能想象少年意气不知愁。只是听他后言，十六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顽劣的少年磨平了锋芒。
倒不是随口一说，毕竟眼前的人可看不见那时的锋芒并现。而如今……看着这一个个弟子回返山林，又抬了头，隐约的金灿间似乎见到了一点不合时宜的翠绿。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岁月到底是不饶人的，就像是文非，他这羽化，也快二十年了吧？

“那如今呢？”

如今么？

[语气似是有些怀念当时的血气方刚与诚挚相交，怎么说自己同叶兄在初初见面不过几次就同生共死过一回，最后还是托了他福气，回到了客栈。那鬼刹镇确实诡异，只是因为方圆二十里外的马贼经常在宵禁后作案，令镇上人心惶惶]

不瞒道长，我大概有四、五年未见叶兄了。
故人如今安在，唯有那小童解惑。

[笑着抬手指了指那一路小跑而来的小道士，圆滚滚的双颊酡红，似乎因为这秋日午时热气的关系。那小童跑到自己跟前，搭着人肩膀说了几句，便又调头返回]

沈道长，方才小道士告知我，今日正值天尊诞日，恐怕你我二人还要在此等上一程。

见得小童跑来，与面前人交谈。也不再开口，一副客居模样。
我自是想因文非之故助上一助，只是听这萧公子的叙述，这叶道友似是习惯了独立撑持。文非啊文非，若他不要我这贸然之客登门，你说我是不是得用点法子才能留下？
四百多年的传承，总不能到最后让一个弟子撑持下去。你我既是故交，那也别怪我用些法子了。
再闻他言，自是轻轻颌首。道场一起，是绝无中断的可能。只是心里这点心思……斟酌再三，还是问他：“闻萧公子之意，这叶道友当年也是行走江湖的人。不知萧公子可知叶道友擅长什么？喜好什么？”

要说叶兄专长……

[听得他此刻提及与叶兄有关的事情，不免认真回想，陷入回忆中]

修道之人专长为何，我实在没有一个定数。然在我的印象中，叶兄持清修之道，却心怀天下苍生。其为人正直，如朗月自贤，是值得一交的友人。

至于喜好嘛，清茶一盏，佳酿一壶，算不算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