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寝居】则阳馆

幼年罹难，过早的见识了人心的贪婪与肮脏，山下留给他的记忆只有痛苦与黑暗。太乙观当初成为了他唯一的避难场所，而如今，这里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地方。

但是他知道，并非每个人的想法都与他相同。譬如青风。青风喜欢山下的生活，他是知道的。每次看到青风从山下归来心情永远雀跃而欢乐，他不明了。却想过是否要偷偷跟着下山，瞧一瞧，到底是什么能让青风如此开怀。

“小海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对师兄说什么。”

他明显的察觉到了这人转移话题的举动，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有些事情，青风不想让自己知道。眼底情绪晦涩。

“嗯？扯你裤腰带？什么意思？”

这人问的小心翼翼，可是他却有些茫然，目光落在这人腰带上，却又摇了摇头。

“小海这小子的话，听过便罢，也不知道这小子成天都想的是些什么，净说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语。”

听起来像是随口，但却问得我呼吸一滞。饶是转移话题也觉得略微生硬。但这话已揭过，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亦或者，我也不知要说什么。师兄自小在观内长大，甚少下山，或许跟童年旧事有关，所以并不热衷于尘世间的花花草草。但自己一向来去如风，人间若有不平事，挥刀纵酒斩人头.....嗯，杀人就算了。

算不上留恋，但至少如果没有这些凡尘气，会很无聊。摆摆手，无所谓道

“嗯我就是随口一问，小海确实喜欢胡说八道。”

瞧着师兄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倒是有些痒痒，也不晓得师兄不正经是个什么样。自己想着，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师兄一脸不解，也没解释，想着小海肯定还在受罚，就跟师兄求了情，找了个借口出去解救小海去了。

==============结===============

承平九年 冬

叶师叔走时，我尚在回味他那句“你为太乙门人自也在我心中”。心底隐隐有丝窃喜。毕竟这十几年来，如我遇到危险而出手相助，至今只有叶师叔一人。我原本以为自个儿无足轻重，但今天听他一番说辞，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悲观。如今我亦是太乙门人，他自然也要将我与太乙观放在一起来重视。

还坐在床上傻笑，门又被推开，抬眼见到二师兄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立马就皱着脸一副不想喝药的样子往后退了退。

“二师兄，那个，等药凉一凉我再喝。”

也不知慕师叔在药里加了什么，每次喝时都苦得连心都麻了。而眼下又没有蜜饯，实在是看到这个药心里就怵得慌。

他这人性子淡泊，平素待所有的师兄弟几乎都是极好，为人严谨而自律，少与人发生冲突，只是若说细细想来，待每人都好，那便是与每人都有疏离，这样的性子，让他喜欢独处。在青风来之前，则阳馆里，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间房。

青风这人生性便容易与人亲近，他与这人相处融洽，好不容易，他习惯了每日回房、都有人为伴。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这人消失了，一如从来不曾在他的世界里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生活也并未发生任何变化般，该练剑练剑，该上课上课，该如何便如何。直到，掌戒师叔带着这人回来，一身寒疾而归。

他不知道掌戒师叔在房内与青风谈了些什么，他很自觉的拿了慕情师叔的药房去了后厨，估摸着时间回来，果然，房内只有师弟一人。

”药凉了，药性就过了，慕师叔说了，这药必须趁热喝。“

他将药碗端在手里，却是一步步朝青风走去，语气里不容反驳，毕竟反驳亦无效。

床就那么小地方，退到墙根儿就没得可退了。二师兄是不容拒绝的步步逼近，甚至坐到床上把药递了过来。老远就闻到那股苦味儿，一张脸皱得跟包子似得，还兀自摇头。

“二师兄你平日很宠我的。”

哼哼唧唧像小孩子撒娇，一双眼睛还可怜兮兮的望着。然后左右瞄来瞄去，似是想逃。结果被对方提前发现，直接按住了胳膊，坚定的把递了过来。

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把药喝了，丢开碗就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好苦啊....师兄与我都没有同门情谊了，这么苦还要逼我喝...还没有蜜饯...”

一句一控诉。

青风这人，有时候便跟个孩童一般，爱撒娇，怕吃药，他明明应该呵斥对方，身为堂堂男子汉，如何连区区良药苦口都畏惧。但是，对上那可怜兮兮的委屈表情，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只是话不说，药还得喝。他坐在了床边，以强硬的姿态按压住要逃跑的青风，盛满黝黑色泽的苦涩药汁递了过去，看着这人一口喝下，才将碗拿回放到桌边。

他翻开桌子旁的小抽屉，拿出个小盒子，回头便瞧见这人在床上翻滚还有一声声的控诉，那样蠢的样子，让他不由弯了眉眼。

”喏……蜜饯没有，师兄有糖，要吃吗？“

他从盒子里挑了一块方糖，放在这人的嘴边，可是嘴里还戏谑般说着

”嗯……不吃我就放回去了。“

其实自己也是仗着二师兄平日待自己很宽厚，才敢这般放肆。只是滚了半天也没见他理我，有些气馁。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忿忿的看着他。

不知他从哪拿出一颗糖，放在嘴边，本来还别扭的撇过头去装作生气，但听他说要放回去，马上又转过脸张口就是一含，连带着他手指一起含进了嘴里。

舌头舔了一下糖，头往后一撤，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甜~师兄最好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青风在那里耍着活宝，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情绪可以这么多变，一个人还能这样的反覆无常到蠢萌。

调侃的话语让这人马上转过脸，他还未送过去，便只觉手指一暖，他怔怔的看着这人含住他的手指，眼底是狡黠的笑意，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尽数聚集在指尖那一截。

柔软的舌头在上面扫过，带给他如火的灼烧感和细密的酥麻蔓延到了心底。

一触而过，于他而言太过漫长。他蓦然缩回了手，呆呆的呵斥了一句

"胡闹。"

一旦对上这人戏谑人眼眸，他只得认命般叹口气。耳根都开始泛红，他回身坐到床边，不留神连宽大的云袖被压住都没法发现。

"你，你最近在外面，过得很不好吗？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因为咬的太急所以才连带着师兄的手也含进了嘴里，但是真含住了才想起恶作剧一番用舌头舔了舔，也不怕师兄嫌弃。

他一句“胡闹”就算揭过，然后坐回床边，询问着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如何。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被交代过这事不能外传，所以也只好瞒着二师兄。

“对啊很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被吊......”

幸好咽得快，不然一句吊悬崖上说出来就不好解释了。只好身子一歪把头抵在师兄肩膀上，又换上一副蔫蔫的样子哼咛。

“反正没有师兄在我睡都睡不好。”

青风失踪数日，被掌戒师叔带回来却未曾受罚，从之前掌戒师叔面上神情来看，青风这次莫名离开太乙观，必然不是自愿为之。

他听着青风絮叨的说着，旋即话头戛然，他还未作反应、肩头便一沉，听着这人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倒也没推开他，伸手揽住青风肩膀，轻拍了拍。

“我知道有些事情，或许牵扯太广，你不能与人言。那些不能说出来的话，师兄不会打听，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他呆在这太乙，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会用这双眼去看，动脑去想，但唯独不会逾越本份去插手，这是师父从小的教导，而他从来都是这样奉行的。

“嗯，总算是回来了，明天我去慕师叔那儿问问，看能不能把这药改善下，让它不那么苦。或者……让人从山下带些蜜饯来吧。”

他不会说太多的安慰话，只想着怎样能尽力做点什么。

其实大抵也知道师兄这种心思细腻的人只要多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出来自己不是单纯的消失了几天，不过好在师兄明事理。知道我不说是有不说的理由，况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可见不是什么好事，他就不再多问。

对于他这样的善解人意，我也只能“嗯”一声算作回应。

“哎我以后绝对不....不自己乱跑了。”

虽然这个保证可能过了冬天就会忘记。又听到师兄说买蜜饯，高兴得简直想掀了被子，但才漏了个缝就觉得冷风袭人，只好两手撑着被子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二师兄。

“不用找慕师叔！就买蜜饯就好了！山下有一家梅子特别好吃，买回来跟师兄一起吃！”

按照青风这么能惹祸的体质，这句承诺能够被完成的可能性太低，但是好在他也不会认真去计较，只是顺应青风点了点头。

正准备说点什么，便见这人抓着被子大鹏展翅般扑了过来将自己抱紧，怕他风寒加重，拉扯了被子将两人裹紧。

“一说蜜饯就这么高兴，那得有多好吃啊。”

“行行行，明儿你要是不打喷嚏了，我们就找个理由下山逛逛。”

原本想用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可是双手将这人抱得严紧，只得额头相碰，感受着这人的温度，还好，并未上升。他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吃了药，赶紧睡吧，休息好了，明日下山”

就这样的姿势，两人相拥而眠。

=====结=====

承平十年 夏

夜间，晚风穿堂而过，盛开的槐花扑簌簌的洒落似冬日的雪花纷纷洋洋。静谧的夜色中，只有虫鸣与风过山林的沙沙声。

他手里拿着书，目不转晴的看着，脚踏在这青砖上，每一步的间距毫无偏差，几乎不用眼看，他便能安稳的走在回房的路上。

他在则阳馆住了这么多年，每一寸每一处都异常熟悉，他丝毫不担心，这不，昨日翻起一角的青砖被他完美的避开，他含着笑意，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书上挪开。

烛光摇曳，被褥铺好，可是屋内居然无人？

青风有事出去了？他虽然疑惑着、但并未起任何疑心。青风性子跳脱，指不定又去哪位师兄弟的房里玩闹了。

交给小海办事就是有效率，听他说他已经办好了，却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听墙角，肯定是怕二师兄再收拾他想拉我背锅，不过我也好奇二师兄看到那书会是什么样子，索性就跟他一起躲在角落里。

直到听到二师兄回房的声音，才蹑手蹑脚的拉着小海蹲在门口，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免得忍不住出声被二师兄听见。

两个人就这么一高一低的趴在门口，透过门缝偷窥着里面的情形。

他捧着书坐于烛台旁，时而闭晃脑，时而嘴角带笑，甚至看到舒畅时，以手指在桌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直到风自窗口吹过烛光摇晃乱了人眼，他才将书放下。

等了许久也不见青风回来，摇了摇头，合上书，将书于桌上摆放好，脱了外衫，摘下木簪发冠，披散开头发，这才准备上床睡觉。

许是因着方才看书入了迷，他嘴里还轻声嘟囔念叨着什么，半眯着眼，上了床榻。只不过，刚躺下便发觉被褥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伸手从被子里将东西拿了过来，摸起来布料柔滑舒适，难不成是青风的衣服？只是这衣服里面好似还裹着东西……

他疑惑着，坐起了身，才张眼，入目隔着烛光那艳丽的红色硬生生的灼伤了眼般，惊得他立即松了手。这这这……这是？女子的心衣？如何……如何在自己的被褥里？

他的肌肉紧繃、耳根有些发红，十七岁的少年再如何老成，面对这样的事情总归是那么不知所措。他松了手，布料跌落在床上，许是包裹得不严实，里面的东西跌落在地。

那”啪的“一声，他如惊弓之鸟肩头耸了耸，旋即望去，那本小册子胡乱的散开，里头的画卷……竟……竟然……

”荒唐！“

他一拂袖，袖风将那书页合上，低声呵斥了句，便别过脸去，若是仔细看来必然会发觉那佯装镇定的脸上，耳根已然红透。不用想了……他便知道是谁搞的鬼。

“李青风、海鱼跃，你们两个还不赶紧给我进来说清楚！”

自从与二师兄同屋，好像就习惯了互相等着，等到对方回屋了才一同就寝。刚来的时候虽然不熟悉，但耐不住自己热情和兴奋，经常拖着他在被窝里胡扯，他就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等待。所以今日不见我回去，竟耐心在灯下坐了许久。他是看书看的入迷，可苦了我和小海蹲在外面腿都快麻了。心里还在喊着，快去睡觉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呐喊的声音太大，他终于肯起身，一时间我竟有些紧张，抓紧了衣服，眼眨都不眨，盯着二师兄走近床边，伸手摸出了……那是个啥？肚兜么？

瞟了小海一眼，这小子行啊，偷这东西塞进他被窝里连说都没跟我说，怪不得非要拉着我来。

屋里啪嗒一声，书被他打落在地，刚好翻开一页。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惊慌失措的反应，结果只淡淡说了句荒唐就用袖风把书合上了。真是无趣。

摇了摇头，忽然听到里面一声喊，下意识就要跑，结果感觉背上被用力一推，脚因为麻木来不及动，就这样失去重心就地一滚，整个人滚进了卧室。

一抬头，正好瞧见头顶二师兄一张冷脸，干笑了两声

“咳，二师兄，还没睡啊。”

余光正好瞥见跑远的小海，心里恨声骂了句，小王八羔子，居然阴老子。

他气得低声吼出那句话时，牙齿都有些发抖。这两个小子！本来想着让青风带着小海老实一点，谁知道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倒好了，越闹越没了个分寸！他的目光落在床上、那艳红得刺眼的女子心衣与被褥素净的颜色形成了极其巨大的反差，让他的心抖了一下，又忙错开眼。

直到那人从门外滚了进来！还有愈渐远去凌乱脚步声，当真如他所料，这两人干的好事，还故意偷听。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露出缝隙的窗户，目光里怒意更甚

”睡？“
”有你们俩在，我怕我这觉，睡不踏实！“

他此时已从床榻上下来，站在床边， 他内里穿着的是素色的亵服，无纹无饰，长发未束，散漫的披垂了一身。他蓦然抬眼，指着床上的东西

“还不快说，这东西，这东西你们俩从哪里弄来的？”

“难不成你们俩还偷偷潜进了别人姑娘的房间？”

说到此，他眼中混杂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就那么瞪着青风。

先前在外面的时候看不真切，被推进屋时才看到二师兄耳根已经红透了，脸却被气得煞白。原本还以为他很淡定，现在看来……

听到二师兄的责问，连忙撑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瞥了一眼他床上鲜红色的肚兜。

“二师兄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也不知道你床里有这个东西。”

书是我交代的，我可没交代小海把这个鬼玩意搞来。但是能见到师兄破功，也不虚此行嘛。

“我再胡闹，也不可能拿姑娘家这衣服啊。”

平日跟师姐师妹山下的小姑娘们虽然油嘴滑舌了一些，但也就只是开玩笑，从来没说过太过分的话，更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小海他倒是无所顾忌，他不害臊我还害羞呢。

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这肚兜是谁的。观内的师姐师妹想了一圈，恐怕也只有无忧会陪着他胡闹吧。

瞧师兄一副为难的样子，径直走过去拎起肚兜抖了抖，然后叠整齐。

“我明儿去问问小海，把这衣服给人家送回去。”

听着青风的否认，他那震惊的神情稍稍好了些。并非他不会怀疑，而是他相信即便是犯了错，师弟也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是的，要么沉默，要么实话。这就是他对师弟的坚信不疑，即使在这样尴尬的时刻亦是如此。

“小海那浑小子！看来上次他还没受到教训。”

这个家伙，顽劣如斯，又有青风的纵容，无忧的配合，闹得这太乙观上下鸡飞狗跳的，让人头疼。

见青风径自从他面前走过，去将床上的心衣拿起叠整齐，那样坦荡的举动，让他稍微缓了口气。夏夜的风吹过山野林间，入了屋，凉风沁沁，吹散了他耳根脖颈处因羞赧的燥热。只是低头间，风又一次吹翻了地上的那册书。

书页因风翻得哗哗作响，他看着那一页页不堪入目的画面，刚恢复的脸色又一次气得煞白。

“那个与你无关，你不知晓，那这书呢？”

一瞧青风那心虚的模样，眼珠子溜溜转，指不定在想什么托词，火气直朝上窜着。他上前一步，抓住这人的手腕，用力朝后一压，两人直接倒在床铺上。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青风，眸光浩如深渊大海，却蕴藏着怒火，声音倒像浸在冰水里。

“怎么不说话，这不就是你让我看到的东西吗？看我变脸，很好玩？”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一副坦荡模样，二师兄也不由得相信肚兜这事跟我没关系。虽然我没直接说是小海，但他猜也猜的出来。怕是小海又要挨揍，心里默默为他点了个蜡烛。

本来以为这事就此揭过，可没想到忽然一阵凉风，吹得地上那本春宫图哗啦啦的响，仿佛在提醒大家它的存在。

果然，二师兄原本缓和的神色忽然又变回原样，一句此书与我有没有关系问得我哑口无言，正在斟酌语句，忽然手腕被抓住，被人往后一推，二师兄直接将我摁倒在床，双手反剪压过头顶，动弹不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双眸子隐隐闪着怒火，声音如九寒天冷澈骨。虽然有些怕，但还是认为他不会对我怎样，顶多也就打一顿。讪笑道

“哎呀二师兄别生气嘛～你平常老是一本正经的多无趣呀，我这不是给你找点乐子嘛～你要是不喜欢，我拿走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