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承熙书肆（开封）

陈姑娘有心学，子渊亦有心相授，怎会有嫌弃的道理，且安心吧。

[姑娘家合该是被捧在手心上好生呵护的所在，灵慧而勤勉，与他哥别无二致，虽言教授，但我这几斤几两如何敢为人师，指点一二足矣。]

[与之道别，嘱咐随行书童将人全须全尾地送回府邸才作罢。]
——结——

————承平十一年  春————

【十日一沐休，申初略略交代便出了宫门。早有小厮备好了车马等在凤仪门角门口，见我出来赶忙迎了上来】

【兜手拢袖，身后丈于高的朱漆宫门禁闭，两旁守卫衣冠素正、煞气迫人。我步子迈得方正很有几分架势，小厮谨身在后并不敢催促】

【到了京城我便不能是那个“放浪形骸”的晏澈。宫中事情并不繁杂，我空有着“内侍省左班都知”的身份，并没有与之相配的权利，旁的当我是尊佛我就由他们供着】

拐去门丁胡同

【路过朝阳门大街的时候，神思一动吩咐车马往门丁胡同走。书肆打从开业一直是容绾在打理，我甚少插手。今日时间还早，边想着前去看看，顺便接容绾回家】

自燕山府路打马而来，入汴京后满目繁华奢景，竟是见了许多新鲜玩意儿。一路啧叹下来，走走停停又四处瞅瞅，没个目的，就随人流闲游。

路虽走了千百里，心里头却无甚想法，不过是从一城迁至另一城，闯南走北四处奔波罢了。也不计较此地如何，玩腻了照样拍屁股走人。

春风抚得温柔，胯下马驹也晓得贪享时光，松了辔绳便自顾慢走。柳花道人影渐疏，马掌脆声愈发清明。

呸去口里小枣核，索性四下也没个好景来瞧，便自个儿投了枣干入嘴，半阖了眼任畜生寻路到处乱走。

再睁眼时是要吐核，一扭头恰巧逢马车经过，小巧枣核和着口水就此唾去。

“呸——”

【书肆坐落门丁胡同最里面，本是先母产业，往来不聚门厅亦不热络。改做书肆倒是便宜，可令学子安心读书】

【开这一间书肆原有私心在内。以文育人，典化百姓是先父的遗志。可惜子不肖父，我肚子里的墨水不及半膛，教书育人是断断不能的。况且我一介内宦，便是如此权当圆了先父之愿】

【车架停在书肆前，才起身不及下车马匹似被惊了，长嘶一声踢踏后退我身形不稳也载了回去】

怎么回事？

【才问出口，就听小厮与人争执的声音。我下了车，小厮赶紧过来指着对面马上的人就推诿是他惊了马匹】

【我定睛看去却见是“老熟人”，原本还觉得小厮顽劣，如今倒是十分认同他的话，事实如何且不论，说他不是好人他就不是】

【一抖袖数枚铜板直直打向马腿】

“呦，美人儿，又是你？”

本无闲情搭理那聒噪小厮，正扯着缰绳打马要走，由他责指也无所谓。谁又能料，不过一斜眼睨见车马窗里露出的半边侧脸，竟生生止了步子又将马头拽扯回来。扬眉咧嘴才打了招呼，窗里就掠出几点虚影飞来。

马驹再乖顺也受不得惊吓，一声嘶鸣彻空长响，铁蹄踏足惊尘，当场就要发疯。事发突然也只来得及啐骂一句，脚踩马镫提力跃起，足点背鞍一翻就上了对面马车，提劲儿一脚踹翻车门前那呆愣傻子，稍稳身形便挑了门帘向里望。

马车里光线尚且不足，匆匆几眼倒也扫个大致，轻易能瞧见里头端坐的人。只见他一身华服颇有来头，细长眉眼如初，眼底情绪仍无掩饰。

嗤笑乜他一眼，回头去探外头动静，确认疯马撒蹄狂奔一下没了影，又转回一副愁苦模样同他抱怨。

“好巧啊，小爷还没去找你，你就自个儿送上门了。一来就把我的马给弄跑了，真是让人好惊喜。”

【揣着手一路闲逛，天虽然冷好在日头还算足，有没什么风】

少爷，我们这是上哪？

【我手里正摆弄一个小玩意，听他问话便放下。老板一路追着我问买不买只要三个大子，还说着，关帝爷爷会保佑小相公升官发财】

【闻言笑了起来，关帝爷爷保佑不了我升官也保佑不了你发财。我摇摇手指：三个铜板太贵了，一个铜板】

【老板很不高兴的样子到底还是同意了，有念叨说：小相公太财迷了，这样关帝爷爷会不高兴。】

【我笑的越发真挚，？谁家的银子不是辛苦赚来的，读书人就活该被坑吗？只是这话到底也没说出口】

先去门丁胡同的承熙书肆转一圈，再去程家铺子给娘买核桃酥

【才吃过早饭，娘身边的虞妈妈进来说：娘想吃程家铺子的核桃酥。我些一愣便懂了，娘这是变着法让我出门】

“少爷...少爷你别再走了...书肆到了。今天要是不把书买回去，老爷还得罚你的。”

闭嘴！你是伺候我的还是伺候我爹的，怎么老是帮着他，那么喜欢老爷明儿就去老爷身边得了。

“少爷...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怕你又被罚嘛...夫人也说了，今儿把书买了，回府许你喝半壶杏花酒。”

啧。不早说。走，进书肆买书去！

【 脚后跟一转进了书肆大门，让泗儿去寻那些个劳么子诗词史籍，自己逛到了话本区域，随手挑了一本翻开看了眼。】

【许是因为科举在即书肆人流较往日多了许多，掌柜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见我进来只是点头招呼了一声，全没有往日攀谈的意思】

【我倒也不用他们招呼，自己在书架子上寻。常来常往的，都知道书目类别大约在哪个区域。我翻看一本人物小传，写的十分的……博人眼球，换个词就是：哗众取宠】

【我边看边笑权当自己是在看笑话本子。手肘架在博古架，看的兴起一会弯撞掉了架上的本子，隐约听到对面有人“哎呦”了一声】

【我疑心砸到了人，转过博古架却瞧见了韩琦：】

哟~今儿的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的，要不怎么看见韩少爷“用功”？

【正翻看的有趣，突然肩头一痛，本能伸手一接，一套三册的古籍落在手上。肩头钝痛虽然消散的快，但脾气还是上来了。一甩手转身准备开骂，却看到探头出来的熟人。】

我！！嗯？陈钤你怎么在这儿。额...这书是你推过来的？

【扬了扬手里的三册一套的书籍，顺带耸了耸被砸的肩膀。看他手里也拿着一册书，瞟了一眼似乎也是个话本。】

你也看这些个话本野记，夫子知道了怕不是要捶胸顿足一番啊。

【听到人调侃自己的话，不客气的回嘴了一句。】

小声点！

【见有人不满的瞧过来，照着他胳膊就抽了一下子。这完全是出于下意识反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说这个？

【卷成轴的书册往他眼前递了递让他看的清楚点，顺便毫不客气的打击他：】

我看呢叫“旁学杂收”，你看叫“不思进取”

【看着挺聪明，实心的！】

嗯？都是一类书，怎么我就成了不思进取了？你诓我的吧。

【推开了人手，顺道把三册套书给放回书架上。干脆跟着人拐了一道，书架隔绝了方才瞧过来的一些个人。合上自己手中的书册，露出书名给人看。】

这话本讲的是将军带兵打仗的故事，我觉着挺不错的。看着比史记策论要有趣的多了，我这也算是以杂补拙。

【一套歪理说的还挺得意似的，说完还笑呵呵的撞了人一下。】

对了，我已报考了武举。你呢。报考文科了吗？

【说到科举神色淡了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

既然已经报了武举，策论还是要看的。我的话你也别不爱听，即便你校场夺魁，殿试策论不过也得三榜见

【点点他手上的书：】

哪个将军带兵靠艳词？即便你真长了一张薛丁山的脸，又去哪找个樊梨花？

额，所以我老爹才让我买书回去啊...

【小声嘟囔了一句，被人撞了下手肘。抬头看去，却见人脸上少了些戏弄多了些看不懂的心思。】

找不到樊梨花，找陈钤你也一样啊。其实我就是觉着带兵打仗又能护国护民又很帅气，其他的倒是没想那么多了。

【垫脚搭上人肩膀，笑眯眯看着人。】

说真的，樊梨花长什么模样我是没见过，但是陈钤你长的好看，我是亲眼见着的。要是将来我上阵打仗，陈钤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吧。怎么样？

滚蛋！

【这倒霉孩子属猴的吧，顺杆爬的本事一流。不过冷滞的气氛倒是因此而打破】

等毛长全了再说吧！矮、豆、丁！

【说完抽出博古架上那套古籍去会账】

我还在长个呢。等我到了十八，铁定比你高。

【被人一拉一扯差点栽了一跟斗，稳住身子后忍不住大声嚷了一句。引来不少围观视线，咳嗽了几声，叫了声泗儿。】

哎，难得遇上你别走那么快。我们再去茶楼坐坐，顺道你也帮我看看我买的书对不对。陈钤，等我！

【钱袋子扔给泗儿，自己脚跟一转追着陈钤往外走。】

———— 结 ————

披 书店小伙计 冯清圆


文兴三年 夏

新到了一批书，有一箱欲盖弥彰的拿罩子盖着，老板既不让摆出来，也不许我等闲拿了在店堂里看。其实我早知道那箱子里的名堂，无非是情爱朝露的风月本子。

天渐热了，一过晌午，越发门可罗雀，整条街市都显得萧条。正抓着扇子焦躁地扇风，就见书院的白夫子折身进来，一头扎进书架间，往深处去了。

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他身后，见他拿着一本传奇故事，开口调笑道，“嘻，原来学堂的夫子也爱看这些呀！”

“圆圆知道更好的，夫子要不要试阅？”

夏温正炙，烤的大地似火，人人相熟。
今日正值休沐，本在院中小憩，奈何这扇子摇断也未觉有凉意，反将那热潮扇近了身，平白又熟了两成。
愈加觉得烦躁，便干脆起身饮了盏凉茶，才觉稍稍舒坦了些。只叹身子骨不佳，此等夏日凉品只能浅尝，不敢多沾。横竖无聊，便干脆整备衣冠，出门去也。路上行人各个匆匆，大家或多或少都散发着陌生的热忱。

抬头竟到了承熙书肆，盘算着许久未来，应当会有新的“好”本子，未再思索，拔足便至内，毋需招呼又往熟悉的角落而去，正摸唇四处探寻，随意拿个本子意兴阑珊的翻着。忽的串出把清脆的好嗓子，转身一看便轻笑出声：“圆圆怕是属猫的？走路不带声儿，亏得白某胆儿大，不然非得倒地讹你一笔。”
将手中书册搁下，故作一板一眼：“怎么的夫子不能看，夫子也是性情中人。”

披 小伙计 冯清圆

“我知道，我知道！”举手抢答，又学着乡下书堂里背起书来摇头晃脑的老学究，一下一下摸着并不存在的山羊胡，“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嘛！”

嬉笑着一把掀开书箱上的青色端罩，把箱子开了一条缝，伸手进去摸出一本书来。

“今儿刚来的，老板还藏着掖着，当谁不知道似的！”撅着嘴随手翻来翻去，哪知道这书封面看着净素，里头配得插画竟比避火图都不遑多让了。

惊叫一声：“噫呀！你们男人真讨厌！”

把书往他手里一塞，背过身去，装作害羞的样子，躲在掩面的指缝里偷偷地笑。

看她牙尖嘴利，语调抑扬顿挫，便也颔首抱拳道：“好个人之大欲存焉，看来圆圆这满腹笔墨怕是兜不住了。”

她之眼弯如弦月，唇角上勾起弧，露了两颗虎牙，配着摇头晃脑的动作，更是娇憨。
且说着，便见她掀了遮罩，开箱取书，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伸手正欲接书，她却未曾给，反倒是自行翻阅着，不掩面上好奇，如此行径令人忍俊不禁。
听得一句惊呼，便知是见着了香景艳色，轻笑出声，摇了摇手中书册，“这叫心无机事，案有好书。”也学她捋了捋莫须有的山羊胡，“正所谓，食色性也。”

披皮 小伙计 冯清圆

扭过头从指缝里露出一双圆圆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对上他轻笑的脸，所幸也不遮了。

“好啊！夫子这是笑话圆圆呢！”转过身对他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抱胸往那只樟木书箱上一坐，小短腿晃荡着一踢一踢的。

“我生气啦，得夫子夸几句好听的，才肯卖书给您了。”歪着头笑得狡黠又得意，“不给你会账，夫子不怕人看就在这儿读完吧。”

揶揄，“不是说‘所谓处士，正不在行迹上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