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星宿海

【着急听她接下来说的话，想到刚见面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的身世，一时间竟忘了之前允诺过的要陪她来通天峰取天心石】

【乍听她询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在扬州有亲人，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当初不想按他们的意思去继承家业才偷偷跑了出来，后来听说云生上了昆嵛拜师也就跟来了

只是我的资历远不如他，入门试武之后就只能进了圣泉峰

【朝她爽朗一笑，也不在意就把老底都脱盘而出】

【自己的家族在扬州是商贾世家，颇有名望且家底丰厚，只是从小不喜欢和那些钱银打交道，小时候偶然被劫匪所持勒索绑票幸得路过的江湖豪杰相助，当时就对那高深的武学着了迷后来才偷偷离了家】

说起来也有很久没回去看看了

【就怕自己一回家就被逮住不让回山门，虽然现在武功学得不上不下但好歹消遥自在，若真让自己回那鸟笼子还不如一剑要了我的命】

【想了半天才回过神也不顾她握着自己的手而是激动的反握道】

对了，之前答应帮你找天心石，拖了这么久现在我们就上通天峰

【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往山上跑，没走两步扯到胸口的伤，不禁又“哎哟”一声】

【方要承上他的话，手背一暖，反手被他握着紧跑了两步。遽然止了步子，高地冰雪未融，脚底生滑，一头撞在他身上。本就因他“哎呦”一声悬了心，这闷头一撞又击他痛处，愧疚更甚】

不急，天还没下黑，总能在擦黑前摸到的。

【又想了想方才要脱口的话，被他一跑生生截了去。候了半晌，总是憋不住】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以前听人说这是扬州，便记下了。你既是多年不曾回乡，令尊令堂必是想你。那——

【顿了顿，抬了眼，看着大片阳光在他身后洒落，好像他是个从暖光里走出的人一般，所行之地都暖融融的，好似一下暖到心里，消融了半壁雪域】

那你跟我走吗？回扬州，去看钩台春晓，去听栖灵晚钟？

【听她短短几句话便勾起了心中的家乡情怀，曾几何时，也是那绿水湖畔同玩伴嬉闹的小屁孩，童年的记忆里满满都是扬州的隽秀风景，小桥流水】

【心念一动几乎就要张口答应了她，生生让一记得寒风给吹醒了脑袋，摇了摇头】

我不回去

昆嵛门规森严，如果要回乡起码半个月前就要请假，现在就这么走了回来肯定受罚

【看了眼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你去吧，替我再看看扬州的风景是不是依旧美如画

【只是就是此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如今她还尚未离开便已引得心中郁郁，等意识到这一点倒是吃了一惊】

【不自觉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似乎某颗种子已经在心里破土而出，心率都加快了几分，慌忙偏过头】

等空了再回来看看我吧

【上山前还愉悦的心情偏多了些伤感，只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同时也很焦躁】

你在这等着，我去山上给你找天心石

【摞下这话便一个人往山峰上跑，本来两个人就已经走得差不多半山腰，现在更是卯足了劲撒野似的疯跑，全然不顾身上还有伤】

【寒风吹得唇色发白，很想让模糊混沌的脑子也清醒清醒，一口气竟跑了好几里，也不敢回头看，直等跑到了峰顶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停的喘气】

【眼睛被蒙着一层雾却又清亮的很】

我到底是怎么了。。

【也知他会拒绝，可还心底还是生了个细细柔柔的线，有个轻轻浅浅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荡着，几分胆怯，几许迫切，或许他会同意呢。也许只是也许，直到晶亮亮的眸子里出现了个摇摆的影子，才知也许只是也许】

【再是后来，便听不得他在说什么，视线茫然的越过他，看到壁立千仞的崖边上，横出一枝腊梅，花头覆满雪花，玉树琼枝兀自生寒。隔着远，没有冷香，只有冷，满满涩楚陈上心头】

【再是回神，只剩他疾走带起翻飞的衣袍背影和雪地上一串深浅脚印。雪飘然而下，棉絮般簌簌覆在上面。起脚落下，印上他的足迹，一步一步，踏的结结实实，扎进高山雪地，扎进自己心里。我知道，一步一步，沿着他的足迹，必能找到他】

【每一步，踏的极深，行的极慢，及至山巅，又是飘雪落满襟裳。挨着他坐下，看着眼前石海，才知星宿海不是海，正如天心石不由心】

【想留下点什么，生怕他把自己忘了。可遍身寻不到一样胭脂水粉环佩铃铛的女儿家饰物，只从小腿紧缚的油布带里取下刀鞘，抽出一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薄刃锋寒，一两二钱重，尾端雕有一朵精小寒绯樱。因日久摩挲，花瓣渐损泛黄且锃亮熠熠】

我娘的遗物，你若不嫌弃，留着防身吧

【薄刃寒芒一闪，合入刀鞘，拉平他的掌心塞进去，眼角余光连带几分不舍贪看几眼才拉回，大大的睁了睁眼，投目望向远处茫茫雪海。唯此一件遗物，平日最是舍不得，便是想家的时候才拿出来看看，每每都擦拭的锃亮才放回去，好生收着。只是除却此物，自己便真的再没了视若珍宝的东西】

【视若珍宝之物，赠予视若珍宝之人，才叫两相得宜，大抵如是】

【知道她也跟了上来，彼时山峰上的雪又开始下了，但是丝毫感觉不到冷意，雪花打着转落在脸上鼻尖很快就化了】

【一物在眼前晃了晃，一眼只看到上面刻的奇异的花纹，是自己没见过的花，很精致很漂亮】

【待听到她的话，吃了一惊，忙道】

你娘的遗物，我怎么可以收

【这一抬头又对上她的眼睛，比雪花还亮还澄的眼睛，心脏蓦地又漏跳了一拍，撇过头强自镇定】

你还是好好收着，我一个大男人不需要这防身

【眼神只是随意的转移视线就看见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下面有一小片雪地，那里的雪融化的很快，双眸登时一亮】

【顾自跳了过去，在那角落里又抠又扒，扔了好些石头才终于确定了一小块其貌不扬的小石子】

【是了是了没错了】

【嘴巴不由咧开，整个脸上的笑容如冬日里的阳光朝着远处的人影晃手道】

找到了！

【七寸寒樱匕退回掌中，尚未截住他，他人已疾至石海。坐在原处，遥遥可见一个明明晃晃的影子，嵌在云雪深处。落雪回旋，流风轻送，语着飘渺，交叠层层。一想便知，他定是灿若阳光的笑容，灿若星辰的眸子，又是净白的雪，净白的人，净白的笑。就是这份净白，扎进心里，扎的心微微抽痛，其实我也想做你这般纯粹的人】

【远远应了声喏，指腹揩去眼角湿热，疾步近前。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看着他手里的破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

就这个？外界传的玄之又玄，不过就是块破石头嘛

【眸子顺时黯了下来，倒不为这石头无足称奇。只因天心石在手，便只剩离别了。一寸一寸，微微攒紧手中寒樱匕，执拗的又硬塞进他手里，嘴上也强蛮着】

你这呆子，好不通四六。既送予你，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嫌弃，扔了便是！
我若平白拿了石头，岂不成了打家劫舍的女强盗？

【自己又何尝不是打家劫舍，更是杀人放火，如今大言不惭的否认，又加了一条坑蒙拐骗。这般作恶，死后定要十八层地狱层层往下走。突然好贪生，活下来，就可与他再相逢。届时，我想做个好人，也可以与他这般，笑若春花，明艳如霞】

【雪下得越发寒凉，覆满他的发髻，覆满我的发髻，白作一片……（后面的字不敢打23333）】

【怀里硬被她塞来那匕首，顿时脸又生红】

【若是往常别人送我东西，甭管什么只要看着值钱的自然欢喜，可现在就是她送的东西落在手上就觉得烫手的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何况这还是她母亲的遗物】

【但是听到她要扔，多半知道所言不虚，虽是半强迫自己收下却也无可奈何】

【当下也不敢用眼瞧她，自顾摸着手里的匕首，嗫嗫道】

别小看这块石头，星宿海群石遍布，要寻得一块天心石已是极难，要不是今天正好下雪，找不找得到还不一定

【天心石属热，所以雪花堆在它周围容易融化，外貌又和普通石头无异，如果光凭触感在这偌大的星宿海，找上一天都未必找得到】

【虽瞧不出有何异样，在掌心握了片时，已尽湿滑。低头瞧去，掌间隐隐泛红，雪融后的一汪净水，倒影着眼中渐浓红晕。头跟捣蒜一样重重点了点，盯着他覆雪的芒鞋，蓦地接了话茬】

是了，要不是今天正好下雪，我都——

【有生之年，不见白头】

我都还要再耽搁一日。看来昆嵛山果真灵验，一念之诚，可动天地，才这般顺利。

【一念之诚，可动天地。我对你的这份真心，是不是也可以感天动地】

【小小的石头在掌间，一股一股的暖意往心里流。日晷的圆盘在老村旧户人家的院子里，一刻一刻的转着。你的样子在我的眼里，一寸一寸的刻入生命里】

【微微扬颌，时值亭午，太阳直上正中。稍后便要西行，稍后便作天涯。可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还不知道你的简单单纯已走进我的心里。迎着光，硬是挤出来个笑】

既是天意，那，那我即刻下山。有这天心石作药引子，再通点岐黄藏象定能治愈玩疾。到时我就可以完完好好的南下找阿兄。还有下届会武，我就可以完完好好的来看你入二围。再往后，每一届我都来看，看你可有偷懒，看你几年能摘得魁首。好不好？

【漫天飘雪，落在脸上，融开了，化成一串一串细小的水珠，顺着眼睑往下淌，一直淌进心里。我知道这次下山，就要做回自己。回到过去那种舔血弑戮的生活，那里没有温温的人，没有温温的笑，更没有你这般毫不设防的信任。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回来。如果我不在了，是没有资格上天的，但是我的眼泪会流在这里，凝结成冰，看着你，每一届的会武，我都会看着你】

【本来还有些沮丧的心情再听了她的话后豁然开朗，脸上一扫阴霾咧唇道】

好啊，等你找到你的兄长治好了病，每年都来看我比武，定是让你大开眼界

【本对武学并不执着的心思现在却是暗暗发誓，往后一定要苦练武功，争取在会武上举得更好的名次，不至于夺魁也至少要让她看到自己的进步】

【有了这念想和依托，便知了她往后会常来，去了大半的郁郁不乐】

【看到她脸上不断淌下来的雪珠，很想伸手去擦但终究没敢，只是笑嘻嘻道】

既然找到了石头，我们就下去吧，这雪越下越大了，时间还早，你若是要走也等一起吃了饭再走

【泫泪氤氲的眸子里印上他粲然的笑，重重的点了下头】

好，每年，每年都来看。

【落雪无声，流风无声，周围静到极至，满到妙处。每一个字都说的真切，听得真切。素是信诺，定番亦不会悖信。定会再来！挥指揩去颊边融雪】

我娘说，事不可做尽，总要留个余头。留着这顿饭，我带着扬州的桂花酿，与你共饮！

【趁他不防备，拉过他的手，紧作握住。转身再不去看他，蹬足纵身一跃，足点枝桠，抖落一层覆雪。冬日雪盛，缀满琼枝，足尖跃过三五枝头，雪似白梨飘舞，覆满雪下衣衫。浓至尽处，人在白波雾霭中渐不清澈。声过千雪，在这一方白色天地间回旋】

我素是小气，只要想着，你还欠我一场送行，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会讨回来。

【寒风溯雪陡然在身侧掠过，不觉落下泪来。朔风飒飒，刺骨那么真实，刺入骨血】

【余音未落，人已远走，回首之际，再是见他，覆满白首】

【听她所道却是突然激起心中豪情，满是点头答应，只是还不待自己开口手就被她握在了掌心，从所未有的温暖紧紧覆盖住，心里却再没了慌乱，只有丝丝暖意融化着周身倾覆的白雪】

【掌心一空，待再抬头已是她消失在雪中茫然的一点背影，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话语，心里头无由的怅惘失落再次袭来，就像这漫天雪花抓在手中却是如何都留不住一片】

【呆了片刻才伸起两只手朝她消失的方向不断挥舞，也不管她是不是还能看见】

我会等着你的！

【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声，回音久久在峰间回荡，满身被银装素裹，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如初】

==结==

——承平七年——

【春芳菲，山下草色添了新碧，声色蜿蜒攀上峰头，夜色静谧，也有几声蛩鸣交织不歇，弟子居酣梦恬然，独一处辗转难安，阖门悄声步出。寅时天将明，星宿海星辰繁天，通天峰顶积雪不化，苍白月色下映地透亮，峭壁斜飞仿若神龙摆尾，放眼望去，瞩目皆是昆嵛千峰万壑，通天峰矗立东首，于朦胧氤氲中迭见雄浑壮阔。月无心，可曾记下人间风云变幻，俊才无穷。】

【昆嵛百年正道镇伏邪魔，先辈之遗志于我手中剑意所向，不破不立。】

【拔剑，起手势名为旭日东升，日出则彼。凌厉刃光劈开晦暗夜色，我以剑道为傲，更以其斩邪佞之名为荣。剑如秋水，宛若一泓清光分立明暗，绰约身姿上清辉洒落。此时日上东来，一道红霞乍然而出，脚下云海翻腾似浪潮汹涌，又似万马奔腾，雪白衣袂起落间染上曜光，金芒汹涌。凤舞九天一剑刺出旋即翻身，凭空借力使出最后一招人剑合一，洪波涌起，秋水东流，剑尖直指日出之势，东方九天之光华弹射于剑身，窜入云海倒影出一壁剑光，一时间仿佛天地间有无数剑影，随云海苍澜腾升起落。日出时止，消弭无踪，唯有脚下堆云聚散不息，渐变袅娜绵延，鸿蒙处人影徐徐，心微动，收剑回身，俯首抚平两鬓沁湿的发丝。】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师父。

[这四年来，除了门中事务往来于各峰之间，鲜于人声时最多去的就是星宿海，星宿海常年恒温的石碑，不知化去多少皑皑积雪，融落成一条又一条的水痕，抚过碑身，流进碑中凹槽将那墓刻的字刷过层层新亮]

[天心石因自身奇效于市估价一向不低，但生在昆嵛山就注定不为肖小所能轻盗，平日也不曾明令禁止门中弟子探拾，但它如沧海一粟的微粒与之浩渺烟波的石海，其色又平平无奇极难寻觅，故而虽产量稀少又不可再生却始终不曾绝迹，如今大剌剌一座以天心石铸成的石碑横立峰顶，以极醒目之身昭示着其价通天但始终无人敢轻易靠近，因这碑主人的身份，即牵系着前后两任掌门，唯存敬意远瞻岂敢近身亵渎]

[因一时无眠，在峰顶又呆了一夜，当晨曦穿透薄薄的云海，散入峰间无孔不入，朝露沾湿衣角鬓发，与草木无异的动静，仿佛与这山峰融为一体，放于盘膝间的食指微动，即刻有水珠凝结顺指背缓缓平滑，最终艰难的汇成一滴晶莹滴落，教拇指朝上，泯于纹路间消逝无踪]

[看似打坐的身子随眼眸微张，体内浑然运起两仪护心功，虽只使了一成的内力，但足够将被露水沾湿的衣服顷刻变干，随风徐扬的衣袂瞬间轻盈翻飞，连带发上湿露都变得清爽干燥]

[而此时那于远处朦雾中的剑招已近尾声，自她踏上这峰顶伊始，所起第一式，即便不用亲见但凭耳力及对通天剑法纯熟入骨的了解，微至细梢末节都不放过，剑气将收，看客亦要站身迎台，无论好坏，都要鼓一鼓掌以励她认真勤恳之态]

[不再刻意隐藏身形，于剑式中的专注执着也教她一时难察周围环境，薄云袅袅，一身白袍破雾而出，负手屹立朝阳下，冲她微扬唇角，未出声眸已倾赞三分意]

形有意而力不足，但知勤能补拙已属难得

【剑气搅动的云海，朝露弥天，明日高悬在石阵中央，明明是雾散天清的时候，却好像连云丛也催着风动聚到他脚下。白袍缓缓浮现，从清淡苍白走到光明通彻，眸中温和、稳定的源流潺潺而出，原本低垂的视线追寻着抬起，他看过来的赞赏，是渊潭中看不见却笃信的石底，摆渡无声，逝水成蹊。】

【以往多是在峰壁西侧的露台独自修炼，有时模练剑招苦思许久，想不通时更是乱串一气，担心打扰同门，因此常常寻到无人处琢磨，今日，自然是想不到会被师父撞见。万剑归宗乃是昆嵛剑法中较高者，修习多年，形意俱在心中，然要得其精髓，却是远远不及。此时怕是被他看了全套，不知是否漏洞百出，虽假天时巧借光影演出这一场炫耀式的花招，但从不曾现与人前，同门中资质上佳者莫不是各有千秋，我有心做七代翘楚，并非只为搏他青眼，更是要成为昆嵛派唯一可与他比肩之人，只有如此，才能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若论勤与慧，早已尽可能做到极致，却始终在力道上稍逊一筹。持剑的手必须稳定，收发自如，出招方能做到快而准，毫不赘余。然这一句流入心里，仿佛汇入丹田，吐纳间融暖了周身经络，清晨带着凉意的雾气呵在眼睫，也化成暖暖的幕，那身白袍在水珠中折射出千百个笑意，山中不知岁月长，许是山外真的踏过日月，与我无关。】

【接过话来走到他面前，眉眼明媚弯出一丝讨好。】

师父这会才走出来，诸多不足，全都藏不住了。

那只能……有劳师父指点。

[我门下弟子，除去已继任大弟子的袁枚外，还数有三，皆不过青春朝气的年纪，就如这旭阳初升，无不美好妍丽]

[明河机敏，燕燕质纯，她之勤勉反倒更像极昔年的自己]

[看到她眼里隐隐希求的目光，没有立时回答，只是兀自提了弧淡淡的笑，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也是这般静静站在一旁看过她们提剑擒练，有叶师妹，有云师妹，还有。。小师妹，很多师妹师弟都曾受过亲身指导，那些熟悉的脸或只留直音容宛在或已嫁出山门，恍恍念起，竟如隔世]

[如今留在门中的六代弟子，悉数扛起一门重担，不谋其位不知辛含，我如今或才知晓师父师叔他们缘何担下如此重负却从不道一声苦，大抵除了心中所执便是为我辈后代能从他们脸上看到盛如朝阳的绚烂异彩，如今后浪推波前浪，我业已站至叔伯之位，方能切深体会，我观眼前这辉阳好龄，亦正如师辈当年所观自己，即承同脉，当受同心，剑法万变，终不离其宗，人亦如是]

你年轻尚轻，纵然剑法所悟通彻，身子骨到底稚嫩，力不足也是常理之中，随时日更长自会补足，而今我除去教你勤加练习不放怠剑法外，一时也无多好的建议

[掌托其执剑一臂平伸，道了声“握紧”两指于银光剑身一侧使力挥弹，但闻剑吟铮回，削薄的剑身猛然颤动，内力借指尖一路意达，致她虎口一麻，抵不住这暗劲相拼，握剑的手蓦然松落，却在下坠之时被自己轻轻夹住，将剑归还与她，含风一笑]

女子习剑，较男子本就力亏，倘若哪一天我再试你，你自不动如山，那就是唯一不足缺憾也了无了

【剑身透过的内息真纯而浑厚，急运功相抗，真气尚未运转足周天便被他力道冲破，虎口至手腕一阵酸麻，长剑脱手，轻声落在他手中，金鸣未消，看着他握剑的手有一刻恍然。若今日下山，便是很久很久见不到他了。】

【待我回山后若有所成，师父会不会很开心。】

【从他手中接过长剑，如同接过一条孤独而明晰的路。转身仰头见明日满一轮，眸中照进软金的光，壮心如炬，闪在面庞遥向这千山万壑，朝雾已收，漫天青光映亮起伏的山脉，极目中天可见苍茫大地俱收眼底，胸臆间蓄起沉沉意气，于纷纭匮毂中撑起一个清平盛世。】

师父，弟子心中有许多疑问。

如同夜里星河满园，我却不相信天道恒常，名家之说大多相同，侠者匡扶正义，修己身而后平天下，可这道理中若没有我，于我便是虚妄。

我以昆嵛为豪，蒙授于历代掌门先辈之教导不敢或忘，若此生能追循其项背而从，了无遗憾。


【心中很清楚，一直以来最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在昆嵛的荫蔽下平步青云，而是置身江湖在浑浊巨浪中破除恶障，斩其根足，光明才会破壁而出。凡有惑生，非亲身经历不得解。眸光转回，定定看向他。】

但我要这江湖从此奉昆嵛为尊，世世代代，以之浩气长存于天地，教奸邪狂徒客忌惮昆嵛以为伦理纲常，侍恶有度。

【语声一顿，目中映出悠悠天光，此后剑光过处，便皆是湛清如此，卓然正气。】

所以，弟子请求下山，望师父允准。

[那一年我拜入师尊门下整好三年，一套昆嵛剑法虽无以比肩师门翘楚但也算无失无过，师父让我下山，告诉我这世间万千功法衍自一动一静，一悲一喜，系天地万物皆可悟，有人观雪可创雪无痕，有人观花可悟分花剑，拘泥避缩于一处永远对悟法无益，他让我行走江湖，清风而来，衔尘而归，观苍生百态，融于剑法万道，虽同样一套万剑归宗，有了世俗人气的融染，心中有道，即便握剑之姿，都能教之前大有不同]

[我便是自那后历练一年归山，此间游历，只道执剑侠客，青葱年少，嫉恶如仇，打抱过不平，结交过绿林，无身份之束，无同门之攀，肆意潇洒，真正做了回少时所畅想的江湖梦]

[那时的眉目，还没有凝聚过太多的忧愁和悲伤，那时的眼睛，也比如今沉淀过后的沧桑更纯粹明亮，与她现在这般模样是何极相似，我甚至能透过她一双清亮如炬的眼看到曾经少年意气的自己，骢马布衣，握剑风流，教踏马飞花，暗香逐影，须臾是转眼数年，花谢花开，江湖侠骨已无多]

[倏叹过后，欣慰弥目，但覆温润，慨由心出]

难为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感悟，我从掌派以来教之前更懂韬光隐晦，行风低调，倒不想被你轻易几句勾起昔日豪气

吾辈昆嵛弟子，当有此觉悟，可教敛心沉稳，但不可教锋锐磨无，匡扶正义之心面对邪魔肖小才不至退缩，无论搁放多久的宝剑，一旦出鞘，必然锋芒乍现，这应是历代师辈寄予的厚望，能从你这里看到，为师很欣慰

[笑意汲眸，如朝阳缓缓温散，布及周身不免将二人笼罩其中]

你自去准备，随时可下山，但出了山门无以庇护，当谨慎细微，若遇上什么棘手麻烦，昆嵛于名门世家多有结交，你自去投靠，切记安全为重

[一番嘱咐过后方又语重心长]

江湖染杂，也不求能置身事外，但教初衷莫忘

【从他言语中窥见昆嵛昔年动荡风华，江湖中浪潮汹涌，正是由他这般一身担道义之人架起风雨之师， 一晃十年，尚记得这多年来正邪之争，佛狱折戟、冥教溃败，唯昆嵛历经百年而不倒。】

【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

【师父为人恪守礼训，自律极严，日常授业亦是言诣精炼，甚少有如此抒怀时候，明眸缓缓聚到他湛清 双目中，几乎顺流而下直达心底。】

【侠道立世，犹如攀登孤峰绝壁，其间磨骨之痛只他一人知晓，此后云海香都，万家灯火俱在眼底。冷 色青松映他白袍如雪，不知从何时便如此，不知有何人曾来过。】

【断峰绝壁，即是万仞的孤独。】

【如今我自混沌穿过光明来到他身边，这重负便不再是他一人担，即便刀山火海，我也愿挡在他身前。 】

徒儿记下了。

【终有一日，你不会再拿我当徒弟。】

师父，这次下山我想先去永州，正气堂邀请正道同仁一齐讨伐邪教，昆嵛乃是东北方抗倭主力，若有变 数，也可提早防范。

【正气堂虽严正立身，但却并非如昆嵛般开山立派，而是一个招募宾僚集结会事的所在，能人异士众多 ，消息四通八达。】

【话落，片刻沉默几乎泄露心思。眼中照出那暖融的笑意，平静表象忽出生涩不舍。】

【谆谆嘱咐已是颇多留恋，深沉告诫更引出伤情，暗自缓下一口气，抬眸是明媚笑。】

弟子方才练剑时觉得最后一招还不够明白，可否请师父演示一遍。

[正气堂？又是永州么、]

[目光微微抬向南方，说不清的深绪缠绕其中，多事之秋。。。]

[有心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她那气凛盎然的脸时还是化作淡淡一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既然放她下山一闯，又何必再生制拦，合该是她要走的路，相信她自有分寸，便只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

不可大意轻敌

[年轻气盛初出江湖难免恃才莽撞，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潜意识里对女弟子仍是多加维护之意，少走弯道也意味少吃些苦]

[目光恰从地面拾抬，擦过其身时没错过她脸上闪过的微妙变化，自从上山拜师以来，便从未出过远门，此一去不知归兮何期，如师如父，她当是不舍分离]

[见她一语化解沉默后的尴尬，亦不点破，我自当掌门以来终日忙碌门中事务，虽武学不怠，但已较以往鲜少于人前展露，更别提指点同门，一来多少自恃身份，二来也实再没有空闲，而今她直言一提，倒也没多想，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剑，剑身轻盈细长，寒光如泓将二人白袍含罩其中，多少让我想起那执了二十多年的曜光]

[剑平于掌，左手两指抹过剑身，随指腹擦过，清光照耀一双深渊气胆双目，朗眉微凝，剑气似折射于环宇之中，随起剑式缓缓升架，骨节分明的五指甫一抖腕，剑气陡然划开一道长弧，势如破竹将稀薄淡雾劈下，看似极慢实则力贯疾速，寒芒剑光一闪，随一招四两拨千斤的攻势足下灵活绕动带起衣袍翻飞，时刚时柔的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就像出剑的速度，既不真正制敌只为诠释剑法精髓，多一分则快，少一分则慢]

[练到熟致的万剑归宗，闭着眼都能倒背如流，但每一次掌下挥剑都能感受到不同的领悟，剑法虽同，悟法千万，凝结成道，即为我之剑道]

[眸光一点与点地的剑星交相辉映，剑身弯曲成刃，借力之下一纵跃天，旋身剑刺挟气浪万重，将周身白雾倾退，于空中的灵活多变致使后一招的凤舞九天不仅仅限于后背刺敌，于力道的掌控及轻功的拿捏只要觑准目标，都能出奇不意一击]

[长剑划过眼前石块，拖出一条长长的细痕，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内力之深可见凹处能融小半指身，而我能做到的，不仅仅如此，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借外力而腾空，我之外力仅凭这石中一剑便可再度翻跃，无须再借其他，连续两式于空中的出剑过渡只在这一剑一石之间，脚下燕抄水发挥到极致，形如蜻蜓点水，以常人难以想像的高度长臂与剑持平，力贯而下，内力振起的劲风吹起飞沙走石，“铮”一声剑身没入石中三分之一，松开手，还带着温热的剑柄来回甩荡，停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才又伸手将剑拔出，反手掌中平还与她]

我刚才使的那招对你来说尚有难度，你且慢慢参悟，想要练好人剑合一，轻功不可怠

【心知这般要求他会答应，但以其掌门身份毕竟不妥，可却不知怎么脱口而出，话尾落在心里的，竟是觉 得明日下山游历诸多放不下，定要见他运剑之姿才好。同门皆如此，莫不是他惯出来的。】

【剑递与他，后退几步看他背后天光轻盈，浅淡的蓝意在明丽日光下让人极易想起多年前与大师兄一同下 山曾见过的山隅村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我们想求一个太平盛世，便是要在法理之外，以我昆嵛之门 规再造一个正义乾坤。剑鞘在手几乎同他一般握紧，心知这机会来之不易，注目他身法动作，仿佛神识凝 聚已在他身侧一同进招，西首云海漫移，不见尘迹，唯高处二人，一如松涛巍立，一如悄风画意。】

【剑下堆云，凤舞九天剑指处变化千万，剑身鳞光层层刺破，自刃尖金芒挑起白浪卷帘，气旋陡升，以极 快的速度调转刃弧劈入层岩，碎石乍裂迸发剑气精纯，形意如一。后招续力毫无承转之差，竟似如常一般 旋身送力，背生双翅凭风起底，松风飒飒，托起他矫捷身形如在中天，振臂下指，内劲贯出着力一击，气 浪嘭起方圆，飞花折叶，碎石滚落云海白浪缓缓收拢，剑在岩中金鸣嗡声不止，内力收蓄疾风消散，一时 静谧无声。若非亲眼得见，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剑道至极，竟有如此境界，实为惊叹，目不暇接。】

【待他拔剑交与手中，眼前不断重放那一剑的光华，一向是隐隐骄傲于日出时分指点云海于百道剑光中的 偶然，此刻却始终笼罩在其剑意中难以回神。秋水剑细长，但那剑刃从天而降虽实有一，胜似千万光影压 顶而来，让人无所遁形，自惭形秽。】

【胸中堆起少年意气，我入昆嵛门中，拜掌门亲传弟子，为的正是习得最为上乘的剑法，去走一条最广阔的路。握紧剑柄缓缓收入鞘中，沉沉意志压在心头，满怀渺小的感怀情绪全然化为修炼的决心，抬眸看他 ，眼目坚定自苍茫空海收回到二人之中，从未如此明确地看清此间距离，就在脚下的开端，不再好高骛远 。】

弟子今日得见师父这招人剑合一，才知习武境界之高，非我此时见界可参透。

武学其道，力高则孤。我只庆幸能在昆嵛修身立性，不悔初衷。

【良久回神，才想起正事般，念及正气堂请帖中措辞极为恳切，甚至近于求，思忖片刻方开口询问。】

师父可对正气堂之事有所指示？若无安排，弟子名日便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