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星宿海

[曾几何时，我于先师尊前也同样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说过同样的话，而今换位之下，只当感慨我之亲传弟子中，都道袁枚最是肖极，却不知巾帼亦不让须眉，若非她以女儿身总让人落想一乘，其模其形才是心中最俱默契相似的一个，假以时日磨去还稚涩的棱角，沉淀下年轻躁动的心，她手中这把剑，必定能企及昔日曜光高度]

[闻她所询，思量过后一时也无甚头绪，只道]

昆嵛乃名门之首，讨伐邪教义不容辞，只是你到底年轻，凡事不要出头，遇上什么麻烦按我说的做，或是书信回门，回头我会让你师兄前去接应

[又与她嘱咐了一些话，朝云渐散，由整个山体扩照在曦光中，点点白光位立广袤星宿海之下，就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结=

【自仙居谷中互相揭晓心意，心中嫌隙终于冰释，与柒柒一同离谷，隐居昆嵛已有二载，这几年中，得她指点精研琴理于心中，终能消弥门派之别，经年颇具感慨】

【夜幕临下，穷极苍宇，通天之颠，手可摘星辰，琴声缠绵宛转，凄清苍凉之意终究不改。不知何时，柒柒悄伫身旁】

你萧师弟如今做了掌门，你既然已经回来，为何不去见他？

【便只一顿，琴声铮铮复淌，低声道】

门里很好，我能重回故地已是万幸，又何必多做叨扰。

【她叹了一气，默默立了一阵便离开了，唯琴声淙淙，犹记当日沉璧崖风重】

@萧逸之

[今夜月圆，及目远眺的连绵山峰都若隐若现的融在月光里镀了层银辉，更别提眼下这目无遮挡的星宿海，凭眼力一扫而去，便是一人一琴在明，一墓一静在暗，不知那琴下曲是为故人奏，还是因这月色太过哀凉，才引得指下拨弹暗生幽愁]

[他耳力当不浅，只是或寄情太深才不致觉察我愈近之步，待到一曲毕，猎猎衣风下的身影已静立身后，追风吐息，像是一声轻叹暗送在风中]

陆师兄的曲，何时会弹的如此哀愁

[想当年潇洒剑意，恣情于乐，那也是一番涛浪淘尽千帆过的豪情万丈，记忆中的苍天一笑不该因这红尘俗世而惹寂寥]

【琴声本来幽微，星宿海上又兼广阔，往往琴声不能传太远，也恰合心意，高台月出，夜深无人，唯明月相照，一曲思吴江歌，已经不知反反覆覆弹奏了几遍】

【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


【昔张翰羁旅在外，思及乡居生活与家乡风物，尤其思念起吴中特产、味道特别鲜美的菰菜、莼羹、鲈鱼脍，故谱下此章，这份心境，与己不谋而合】

【一曲终了，身后忽闻人声，怔了一怔，转身却见一人，面容未改，只是眉眼之间多添几分沉稳，颇有宗师风范，以前便觉得他与恩师相似，而今他身上气度，比他年尤甚】

【是了，他既得师门真传，功力力定然今非昔比，直至其近身亦未觉察，但闻他言，淡笑一声】

陆某为昆嵛弃徒，当不起萧掌门“师兄”二字。

[这一声“萧掌门”自他口中而出，就似划界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同辈之中，同师座下，让我从始至终都道一声“师兄”的唯眼前人而已，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昆嵛早已不是十几年前初初上山拜师时的模样，而我与他，也早已不是那时少年，鲜衣怒马，甚至陪伴我一路走到掌门之位的同门之中，且无他一席之位，但正因如此，看似局中却又置身世外，才让我恍然再见时蓦生追忆，点滴将拾，对人如对镜，他的存在仿佛是一面将过往曾经一一映入画中永镌的明镜]

[以至于这一声听惯的称谓刹那间缥缈的让我陌生至极]

[只是山顶的风太大，将眉间折痕吹散的有如昙花一现，方又如常道]

你可有欺师灭祖？可有做过对昆嵛不利的事？

既没有为非作歹，又没有恃强凌弱，只与佛狱中人交往过密，却也不曾倒向反戈做出有辱师门的事，又何来弃徒一说

[他之为人先师是知道的，所以即便知道他与佛狱中人来往也不过将他关入沉璧崖面壁思过，即使是后来的不告而别，除去怒其不争外也从未真正将他在昆嵛中除名]

还是说，当年竹林一役，你仍有怨懑

[我当他面逼死竹翁，犹记当时他面上悲痛难抑，而我亦因叶师妹之死对他也颇深误怨，年少比肩的同门情义到底在那一刻破裂了]

[圣水寺偶遇昔日佛狱圣姑时我自认曾经的误会早已随风而逝，可现下站在朔朔猎风中，目光倏忽聚焦在那一点人影上，我又不确定了]

萧掌门真乃贵人多忘事，怎么，师父亲手写的贬书，亲手印的朱钤，现在皆不作数了么？你这般自作多情，不怪师父泉下怨你？

【昔日印象清楚涌至心底，乃恩师亲笔，就此传至江湖各大门派，让自己步步荆棘】

【…..逆徒令陆豪杰，秉性恶劣，屡犯门规，更结交妖孽，与匪人为伍。本门严训痛惩，迄无显效。为维系武林正气，正派清誉，兹将逆徒逐出本派门户。自今而后，该逆徒非复敝派弟子，如有为祸江湖之举，祈我正派诸友共诛之…】

【竹翁一事本已沉寂心内，却被他又再提起，心中却骤然生了厌憎之意】

你说呢？

【不待他回答，执琴在手，霍地转身，冷冷道】

我自问不该来此，这便走也罢了。

[贬书？]

[拧眉一折，觑见他起身欲离，横步一跨略作遮挡]

你该不会以为那所谓的贬书真是出自师尊之手

[真假掌门之事牵系门中隐晦，并未对外公布，他久离山门或许不知道其中隐情也能理解]

[只是时至今日我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斟酌过后才道]

那贬书，不是师尊写的，是师叔万纵驰罔替掌门之位时所立，待得师尊归位时亦坦言，从未有将你逐出门派的念头

[想到他方才明显动怒的模样，倒是一扫沉色提了提唇]

[脾气倒是没变]

【冷风一阵，将他话语清清楚楚灌进耳内，惊异之余，亦复骇然】

你说什么？

【目光在他面上来来去去逡巡，似要探究他话里真假，这一消息不亚惊雷轰耳，肺腑隐隐热气涌动，终于弯下腰大咳起来，半晌方止住胸臆气血翻涌，才知旧伤复发，此时却无暇顾及，那天际冷月倒映在星宿海上，乱世粼粼，月移星斜，便有一条黄光，缓缓闪动】

你说师父从未想过将我逐出山门？师叔万纵驰....又是怎么回事？

[从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中我便知道了他对此事所知不多，刚要开口却见他猛然弯腰剧咳，身子半屈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却又缓缓直了身透着双隐含悲愤切痛的目光看来]

[心下一叹，半伸出的手收回胸前，在他企盼下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包括师父如何被囚身于沉壁崖，万纵驰假替了掌门之位把持昆嵛数久，而后东窗事发如何劫持了万师妹，连带游首座之死，再到他毙命，师父终是重见天日，却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

那年灵山一战，师尊本就重伤未愈，万纵驰趁此闭关之机偷袭得手，才有了这些后续

[万纵驰与师父俱出一脉，应有同门之情，但其性若狂，桀骜难驯，纵使于昆嵛隐性数年亦难摒去，期间又混杂了紫云峰首座杨仲一事，一时道来可谓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待将这些说完，便静了声，想必要他一下子接受这些事实还需要缓和的时间]

【待他说完，愣在当地作声不得，半晌隐哀】

师门剧变，我竟浪荡在外毫不知晓，当真...不孝。

【这些年驰骋朔漠，走遍大江南北。虽相携和乐，但每每梦里询影醉语囡囡，唯忧心师门无虞，只是心魔作祟，总惦念可曾有自己立身之地。博弈作赌，输不起则避而不见，只是竟不知，师门竟然遭此大难】

师父的墓，立在哪里？

[见他面带隐哀全不似往日意气，想必这些年虽也置身红尘之外，却仍是心系师门，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子欲养而亲不在，对于师尊的变故从他语气就能听的出来]

[默下目光，见他问起师尊之墓，扬首静道]

在剑祠，你与我来

[星宿海依旧夜风习习，两道背影远去，除了一地的哀凉，什么也没留下]

=结=

=承平六年 夏＝

［季月烦暑，晨起习剑， 势起安得风万里，飘飖拂白裳。招过式止，收剑于鞘，周身清爽。］

［转身见一白影沿途行来，夏树苍翠，定目望去，原是萧师兄。］

［星目含笑，几步迎上朗声唤他。］

“萧师兄。”

[晨起见不少弟子练剑，舒展身骨，开拓胸臆，这其中还有宁师弟身影，见他上前招呼，不由一笑点头]

师弟起得早

［让座下弟子自行修习，收剑腰间，二人并行，谈笑寒暄。］

“师兄可用过早膳？”

不曾

[起得早有时候经常忘了吃早饭]

可不像宁师弟，家有娇妻万事打理妥当，不需要费心思

[笑着道]

宋师妹近来可好？

［听他这样说道，面上笑意一讪，想着凝芝定是还未醒来呢。］

“不用日日练剑的日子，对凝芝来说自然是日日舒坦。”

［说及此处不禁唇角含笑面色柔和。］

“不用早膳可不行，律儿总在我耳边念叨咱昆嵛后厨的包子甚为好吃，师兄不妨一试？”

[看他提及妻儿时面上那份笑意皆发自内心，不由也替他高兴]

哦？我还没怎么吃过后厨的包子，既然是律律说的，那一定要试一试了，宁师弟一起么

“正巧练完剑又饿了，一起一起。”

［嘱咐几个弟子不可偷懒，遂与萧师兄一同往后厨走去。］

“萌萌近来可还听话？”

萌萌？

[乍听这么萌的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发现他说的是宁萌，失笑一声]

她很乖，只是年纪尚幼，慢慢来吧

“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精灵古怪的，还请萧师兄多照看些。”

［萌萌自小便如同掌上明珠一般被家人宠着，生怕她上昆嵛拜师之后受不了苦，离家还没几天心中便思念的紧。］

［二人到了后厨，请厨娘盛过几个包子，面对面的坐下。掰开白胖胖的包子尝过一口，确实色香味具全］

“律儿可谓吃遍昆嵛，这包子确实如他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