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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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上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江湖人氏皆散，各回客栈酒楼住下，也有便在王府歇下的，昆嵛派素来低调，只在开封金水门外客栈租了几个小间，师弟师妹们都逐渐歇下】

【原本说好要带小师妹去金水桥上看傩戏花灯，靠在廊柱上等她出来，一不小心触及怀里的玉瓶，顿感十分麻烦，还好当时灯烛尽灭无人瞧见，不然定在师门又掀一场风波】

【回想当初情景，如在梦中，那人虽看不清楚，但声音不变，天底下那样唤自己的也就梁柒柒一人，没想到她行事如此胆大，竟一路跟来开封，虽然心中感动却也隐隐不安】

【现在耳边轰隆，回首一望正值一朵烟火盛开天际无比灿烂，看得一怔】

【儒门宴会因混入歹人作乱，终至了了收场，虽是幸在不曾误伤昆嵛同门，到底有些意兴萧然。大概是这份无趣被师兄瞧了出来，便说要带自己去看花灯，这才又来了兴致，展了笑靥点头说好。】

【又忧时辰太晚燕师姐会不同意自己出门，回了客栈后便和衣卧在床上拉好衾被佯作睡下，待到房间里熄了灯烛声息渐静才又蹑足遛了出来。】

【悄声关好房门，回首间瞧见师兄已经等在楼下，弯眸一笑，轻步跳下台阶到他身旁，正要拉他衣袖，沿他目光仰颌望去，见一线火光拔地而起，在空中骤然绽放成一团锦簇，瞬间照亮了地面上数不清的屋舍墻垣，映得人眸心中亦有流光闪烁。】

【迷醉良久却又皱了皱眉，轻轻一叹，小声道】

唉，焰火可真好看，要是每天晚上都能看那多好呀。

【焰火虽美，总是易逝，山上生活清苦，也不大能有机会看到繁华景象，开封本是自己家乡，然从无见过父母，也不知兄弟姐妹在何方，心中着实把她当成了亲妹子一般，看她轻声一叹，侧面竟也有了些少女轻愁，不知不觉间好像不再是以前稚气模样，轻轻拉起她的手】

这算什么好看，走，咱到外头去，外面更好看。

【时隔多年再次踏上家乡土地，陌生之余带着熟悉感觉，金水桥门边的御道正在热火朝天上演皇家傩戏，皇城亲事的官儿都坐在高台之上，底下百姓簇拥，诸人装门神、判官、钟馗等，人人拍手，好不热闹】

你看那个，是程咬金。

【指着其中一个金翅紫甲的将军，身材魁伟，一连翻了好十几个筋斗，稳稳落在大旗旁，甚是威武，他一落地便引起爆竹山响，袅袅白烟衬得人如在云端】

【由师兄领着出了客栈，见道路两旁明楼玉舍，鼎声连陌，更夹有歌舞百戏，击丸蹴踘，幻法傀儡，箫管嵇琴好不热闹。从未见过这样的繁华喧嚣，随着人流攒拥又有卖药卖卦，吃食玩物等小贩吆喝之声入耳，紧跟在师兄身侧直觉目不暇给，已是不知瞧哪里才好。】

【见师兄指着前方高台，便也跟着踮起脚尖好奇看去，上面一众人服色打扮各异，脸上有面具挡着，只在眼前挖出两个小孔。】

【正巧此时那程咬金踏着丝竹唱腔连翻几十个筋斗后倏然立定，仿佛衣衫不乱大气不喘，脚下也不曾虚浮挪动一分，不由随着台下看客们一起拍手赞好。不妨却被爆竹声吓了一跳，忙捂起耳朵，忽而却又想起什么，吃吃一笑，同师兄说到】

师兄师兄~原来咱们在儒门遇见的的那个沙黑蛟，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须臾间台上走马观花般换了好些人，皆是绣画彩衣，或挺金枪或执龙旗，各自显弄了一番身手。张望良久，又扭头问师兄道】

他们这戏耍得真好玩，叫什么呀？

【正说着，忽有一名老妪举着一支草扎杆子来到身侧，见那上面满插着玉梅，夜蛾，雪柳，菩提叶等上元头面，花花绿绿霎是精巧好看，一时新奇，不由多瞧了两眼。却听那老妪笑说】

“今儿过节，小姑娘也买一支应个景吧？”

【一听这话连连摆手，往一边退了退，摇头道】

我。。我不要的

【满目堂皇看得悠然神往，道】

可惜我们不能呆到上元节，不然到时皇帝也会出来，就坐在那高楼之上，大辽，回纥、高丽和南疆的来使也都来了，那时才叫热闹。

你想不想见皇帝长什么样子？

【说着，那混世魔王正用绳索扎缚腰间，悬挂在高杆上，不时做出惊险动作，铠甲在各色灯火照耀下显出粼粼彩光，旁边点燃了两只巨大灯秋，足足一丈有余，巨烛燃放其中，真是火树银花，不夜之天】

演的是程咬金招亲，一会儿裴小姐定要出来了，你瞧瞧漂亮不漂亮。

【定睛望去面上确实诸多油彩，跟沙黑蛟异曲同工，哈哈一笑】

程咬金是英雄，哪能跟他比。

【又看了一会，小贩过来兜售，低头一望她的表情，笑道】

为什么不要？我觉得好看得啊

【说着怀中摸出几串钱付给了小贩，然后在草把子上顺下了一副梅花簪，精巧细致，雕刻得玉梅栩栩如生，顺手插进她的鬓发里，然后一拢她的红斗篷，凝了一会，微微一笑】

这上头的花儿特别像咱昆嵛上的雪梅花。

【顺着人流往前走，一路上杂耍玩卖接应不暇，前面一小贩挑着抄手担子，正在叫卖，热腾腾的水汽在大锅间升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香味】

走了半天，我可饿了，楚王府的饭菜做得精致，却小气得很，盛菜的碟子光是好看，却装不了多少。走。过去吃点儿。

【往年除夕都是同师姐们一起守岁度过，连焰火爆竹都鲜见，关于帝畿开封的‘八纮争凑，万国来朝’从来仅是听说，今年却见识到了这许多繁盛景象，自然眼花缭乱。】

【边睇望高台边听师兄解说，又听他问起自己想不想见皇帝，不由侧过脸瞧他，怪道】

皇帝？皇帝不是该在坐金銮殿里的吗，也会到这大街上来？

【自小在昆嵛长大，故乡幽州在脑海中只留下了极模糊的浮光略影，平常所见亦只有青州一方风土人情。此时闻说皇帝，只觉该是天上宫阙里的人物，离自己远极了，一时满是憧憬神色。可再想起离上元节还有十几天，到时候自己这一行人怕早已离开了开封，又有些惋惜】

【然而再一转念，想起白天在儒门时已经见过了那位楚王，听说他就是今上的亲弟弟。因着昆嵛在江湖中分量不轻，当时座次颇还靠前，连楚王服色冠饰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既然是亲兄弟，想来样貌也不会相差太多，总比人山人海地远远眺着要划算得多，如此一想复又开心了起来。】

想看是想看，不过我猜那皇帝一定不如陆师兄潇洒，也不如萧师兄漂亮，嗯。。更不如这出程咬金招亲花样迭出，所以看不到也不算损失啦~

【说着拍了拍师兄肩膀，像是在宽慰他一般。因同师兄都是昆嵛收养的孤儿，平素只有在门派里做杂务换取些花销用度，山里物殷尚能自给，也不觉有什么，出门在外时却难免有些拮据。这时见小贩兜售，自然下意识便要回拒。】

【可见师兄已经替自己付了帐，正拈起一支玉梅笑得淡然，一时心里暖融融地，又有些酸胀，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怔怔地任他将玉梅簪入鬓发。自己自是瞧不见的，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抿唇浅笑，眼角却微有些泛红】

师兄真好~

【又想自己虽是孤儿，却总能遇见许多人对自己关爱有加，也算老天垂福了。深吸了一口气，眨散眸中水雾，又听见师兄说饿，忙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他到那馄饨摊前寻了一张空桌两副小杌对着坐了，拄着下巴瞧他笑盈盈道】

师兄送我发簪，我请师兄吃馄饨，不许跟我抢呀~

【继而转过头，朝摊前老者脆声叫了两碗馄饨。蓦地里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彩，循声望去，见是一名杂耍艺人仰身躺在一架高脚方桌上，因那桌子比众人高些，故而坐在矮凳上也看得分明。只见他双脚翻蹬转着一只足有半人多高的巨大花瓶，那花瓶体积虽然笨重，被艺人耍弄得上下翻飞旋回竟然颇为轻巧，便也跟着众人抚掌喝彩。】

【忽地却又想起在儒门见到的那对玉瓶来，只是烛火骤灭的瞬息工夫便不翼而飞，原来这江湖上的能人当真不少。等着食物上桌有些无聊，于是信手抽起一支竹筷小小比划出两朵剑花，抬眸随意问道】

师兄师兄，你说儒门那两只玉瓶会是什么人偷的呢？

【随意一句，愣了一愣，随即心中变得无端沉重起来，虽然只是一个玉瓶，细思起来却十分麻烦，兀自寻思，师妹虽然心肠单纯，但是魔教狠毒却是自幼耳濡目染的，如果让她知晓，势必要对自己印象极坏】

【柒柒的父亲是魔教中人，她自然也算魔教中人，明智之举当然是与她不再往来，但是她生平一件坏事都没有做过，又怎么能跟歹人混淆一谈？】

【脑中涌现许多场景，都是师父长辈循循善诱，魔教昔年无恶不作，滥杀无辜，迄今不少人谈起魔教仍然色变，凌师叔也为其所害导致疯疯癫癫，种种往事断然不会有假，思及此顿觉怀中玉瓶变得格外沉重，只得勉力一笑】

当时灯火全灭了，我也看不清楚是何人所为，哎，馄饨来了，快趁热吃罢。

【语罢不再提玉瓶之事，只是埋头吃完了一碗，然后站起身来，伸手入怀要取钱囊】

怎么能让你请客？你留着铜钱买零食罢。

【说着将钱囊扯出，动作太快太急却连带着玉瓶露出了半截，玉华流转光芒一瞬即逝，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

【师兄好似不愿在这问题上多谈，心下疑惑，正在这时吃食上桌，碗中汤水在寒凉的夜风里热腾腾地冒着乳白色的雾气，端是诱人。又见陆师兄埋头吃得香甜，一时也觉出有些饿，执起汤匙在碗中搅了搅，小口吃了起来。】

【往日只是听人说起江湖凶险，今天却是真切见识到了那歹人刺杀不成在楚王面前自尽的场景，天潢贵胄尚且当得如此多舛，帮派中统领掌权的就更不必说了吧。。。幸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过陆师兄功夫这么了得，以后会不会麻烦的事情也很多。。。】

【师兄兀自闷声不吭，也由得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一碗馄饨还剩大半，就见师兄匆匆起身欲要结账。自是不依，放下汤匙就要拦他】

不行不行！说好我请客的！零食可以不吃，师兄却是一定要请的。

【正笑嘻嘻地同他撒娇，忽见他神色有异，循着他视线看去，从他怀中露出的一角轮廓却让自己错愕不已。】

这。。这不是。。。

【顿口不再说下去，只是抬起头讷讷望着师兄，面上惊讶之余，亦闪过一丝陌生。】

【见她一双大眼呆呆望着自己，面上那表情又惊又愕，强烈的尴尬、愧疚的情绪涌遍了全身，面上亦是微微发烫，将手缓缓探入怀内，将那小瓶取出，放在手掌之上，低低道】

对不住、、方才师兄骗了你。

【心中叹了一声，只觉到了此时，不能再对她隐瞒，于是便将与梁柒柒怎样相识，她是怎样来历原原本本说了，小瓶横卧掌心，闪出流光炫彩的异芒，将思绪待会那时光景，一番情由说罢，怔怔望着它出了神，过了片刻，蓦地回过神来，心中十分忐忑，盯着她道】

你怪不怪我？

【由着师兄解释半天，起初只是诧异，为何在儒门时引了一众垂涎的玉瓶竟会在师兄身上，可渐渐听着，却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原来师兄与魔教之人早有交情，原来玉瓶一早就已被魔教女子教与师兄，原来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是师兄故意在瞒着我。】

【原来我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亲近，可他却。。他却。。。】

【静静听他在说，唇却抿得越来越紧，一双水眸在他脸上不住打转，好多次想要插言去问，却又忍住了。这是他的事情，他的朋友，他的。。。总之，总之是将我排除在外的。这样想着，明明前一刻还觉得有他真好，到了这时，竟已生出了满心的委屈。】

【待他道尽前因后果，恳切望来，不知怎么，却有泪在眼眶中打转，咬了咬唇，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或许还有几分凶巴巴地。】

师兄，师兄是笨蛋！

【哑声说完，也不再看他，扭头转身，分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了那个地方。】

  ==结，又一出冤冤相报何时了==

————建元六年。秋————

【被几个武师一起拖到这里，四周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我们回去吧

【从来没去过赌场，回去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定要罚自己绕山庄跑上个十圈八圈的，可最后还是被拖了进去】

【四周都是叫喊声，那两个武师把自己带进来，自己却一下子不见了人影，害得自己只能满场找人】

（要快点找到他们俩，赶紧回去）

【满心只有这个念头，在这人多的地方实在是浑身不自在】

【于自己而言，赌场、青楼这些地方早就驾轻就熟，熟悉的穿梭在来往人群中，吆喝声此起彼伏。
目光倏地被眼前一少年吸引，怕是不怎么来这儿，着急神色活像走丢了妈妈的孩子。玩心一起，走过去跟人搭讪，就跟老朋友一样搭住人肩膀一笑。】
嘿小哥，刚来这儿吗？我们一起去玩一把怎么样？

【正找着人，就被人搭上肩膀，刚要反手将人制住，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不能随便与人动粗，只能忍着】

不……不……不用了

【向来怕生，进了赌场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无措】

我……我不……不会玩，你……你自己玩……玩吧

【很想甩开他，可周围人太多，自己动作一大，不免就会撞到别人，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还是个小结巴……听了人的话噗嗤笑出声来，想了想不太合适，又换上一副真诚的笑脸冲人一挑眉。】
这儿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看人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样子越发高兴，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坚定地拽着人来到一张赌桌前，也不管什么情形冲着一庄就拍下钱。】
是个男的就在这儿，别动！

【被他拽到一张赌桌前，他说让自己别动，也就站在了那里，看着桌上分成一个个格子，里面还画上了骰子，看了看周围的人都一脸狂热的盯着那个骰盅，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身边的男子也放下了钱，骰盅打开，看他很高兴的样子，应该是赢了】

你……你赢了吗？

【自己不懂这里面的规则，只是看到他开心，便猜他应该是赢了，而其他人脸上神色各异，甚至有些瘫软在地，向来是输了个精光】

（师父说过，十赌九输，且人若深陷赌中，如跗骨之蛆，再难自拔）

哦？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懂的啊？
【目光在人身上上下打量，大喇喇的怕是给人戳出一个洞。耳边的喧闹声吆喝声仿佛淡了不少，一转眼就又赢了个盆满钵满，恩今日宜赌……】
【赌了一会深感没意思，才记起来后面还有个木头，拿个铜钱在手里随便转着，手指轻轻一弹——笑盈盈的回过头】
小兄弟，你看到我刚才那枚铜板了吗？

【自己一向耐得住性子，不然也不会十多年如一日地苦练一套拳法，他赌着，自己就在一旁看着，不久就见他赢了许多，还以为他忘了自己，却又看他回头同自己说话】

看……看到了

【自己的眼睛无碍，自然看得到他手上的铜板，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脸上满是疑惑】

铜板……怎……怎么……了吗

【不容分说的拉着人的手把人拽过来，把铜板直接塞人手里。】
这只是一枚铜板吗？未必！
【手掌包住人攒着铜板的手，手掌宽厚，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没想太多直接带着人手拍到桌子上，冲着周围的人一吆喝。】
今天这位小哥来跟我们一起玩啊！

【铜板被塞进自己手里，又被按在桌子上，立马把手抽了回来，铜板落在桌上】

不……不行的，不行的，我……我……我……

【这下也顾不得那两名武师，扭头就逃了出去，跑了不知多远，回头看看没有人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我现在是回去找人还是回客栈啊）

【陷入两难，不禁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