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酒肆

【胡姬酒肆。】

【虽说“大宋第一豪侠”江小流平时没少光顾各大酒楼，客栈吃白食，但是唯独这家酒肆是他不敢肆意闯进的。毕竟人生第一次被揍的险些丧命的记忆是他如何也不能忘记的。】

【还记得大概是三年前，他不过还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和现在一样是衣服破烂不堪而且又身无分文的泼皮流氓。初出茅庐的小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凭借他矫健的身手闯遍了京城各大饭馆，偷鸡摸狗，顺手牵羊倒是从未有过失手，然而那天他却在胡姬酒肆吃了大亏。正所谓酒色乃慢性毒药，尤其是中原极其少见的胡酒与世间从未见过的碧眼金发的胡人女子，一时他却沉溺于温柔乡胭脂泪忘却了自己尚在龙潭虎穴之中......】

【那一次他一躺就是三个月，如果不是有好心人施舍剩饭给他，如今“大宋第一豪侠”只怕已经变成了“大宋第一鬼魂”。自此胡姬酒肆变成了江小流心中难以挥去的梦魇。】

【如今在此踏入这间酒肆已经是三年之后，任那老板再怎么记忆惊人也不可能记得当年那个骗酒沉迷的稚嫩少年。唯独不变的想必应该是那个浑身骚臭，破败不堪的尊容。只不过这一次即便是是他穿着在不得体也不会惧怕会被人赶出去。因为就凭他手上握着的那枚灿灿晃眼的金锭子店家小二与胡人老板早已躬身请他入店，奉为上宾。】

我才不单独做一桌呢，我要坐在那个小娘皮旁边。

【江小流耍起流氓只怕是谁都不能阻拦。他也不管客家是否同意，扭着屁股便走到那女子身旁，一脸猪哥色相饶有性质的盯着人家上下乱看。】

这位小娘皮长得真水灵，给我当媳妇儿好不好？

【京城一向是是非地，她隔着这楼栏，远远便能望见那处宫墙，多小的时候就听着邻里的姑姑婶婶念叨着还好自己是个笨姑娘，也不必往那宫墙里头去走一遭，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寻常人家的姑娘不能去...可世间森罗万象，哪一处不是有着自己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她是从深山里走出来的狼孩，不懂得人心纷杂，却也明白弱肉强食。】

【不往远处说，这京城酒肆，日子久了，人多了，也是一个是非地。爹爹总说江湖险恶，若自己能静得下心，就不要一年到头往外面跑，可爹爹如何不知道，有人的地方便叫做江湖，将她留于身边，也能多个照应。可她似乎也是注定了这一生，是要四处奔波的了。】

【这厢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久不抽离，那头便有不速之客扰人清净。她听着几声话语，转眸将人刻入眼中】

【不过是个小她没个几岁的少年郎，京城之中并不少见这样痞气的公子哥，可他....却是独自一人。】

我长你几岁，若要给你做媳妇儿怕是不合适，再说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不是你一句话便能定下来的【她倒是颇为正经的应着那茬，唇角染上一丝促狭笑意】更何况，我已嫁做人妇，又如何能做你家的小娘子。

【言语之间，她又摆出一枚金锭子，目光灼灼，指尖点着那金锭往前一推，笑意几分】你拿着这个，也是能在这酒肆后院中挑个水灵的姑娘回去做媳妇，岂不更好？

【江小流这种小流氓应该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除了每日混吃混喝似乎调戏女子已经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情，一日不做他便心神不宁，浑身不爽。自然招惹麻烦的结果无外乎两种，要么是正经家的姑娘脸红而去大骂无耻，要么是勾栏的花姑腆着酥胸任她调笑，终归江小流应该都是满意而去。即便运气不好，遇到年轻悍妇伸手讨打凭他的矫健身手也能逃出生天。不过想今日的这位女子，江小流发现他遇到了一个特例。】

【这女子身着华服，相貌端庄，作大家闺秀打扮，想必应该是京城官宦家族的大小姐。如这般女子多为知书达理，腼腆内向，心中所向无不是佳人才子的唯美故事。江小流一身破烂的小痞子在他们眼中只怕是比“鄙夷”还要更深一层的“厌恶”。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形，江小流总能从他们怒斥的言语中找到快感。而如今这位却是苦口婆心的给他讲了一段大道理，仿佛到是想让自己发现自己错了一般。】

【江小流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当那女子拿出金子的一瞬间，他怒了。作为一个有骨气的小流氓，他剩下的可能也只有自己那微不足道的骨气。】

金子，小爷有，就不劳小娘子费心了。至于那些俗脂庸粉，呵呵，小爷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还有小爷我看上的人还没能和小爷我说不。

【说着江小流便拉那女子坐下吩咐店小二备上酒菜，示意要其陪酒。】

你嫁人也好办，让你相公赐你一纸休书即可。如你这般花容月貌嫁个他人岂不糟蹋，也只有我大宋第一豪侠江小流才配的上。今天小爷高兴，陪我喝一杯。喝完酒小爷与你同去寻你相公，他若不答应我便揍得他同意。

【她原本是不愿再置身江湖之中，才应下子卿那门荒唐婚事，赵氏山河，天大地大，她一人惘然，那时竟也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她曾是后悔的，若她不曾跟随爹爹回到着人类的地域，若她性情胆怯再多几分乖巧，乖乖待在京城，今时以往，便都是不同的。】

【她顺着少年意思坐下了，看他吩咐酒菜，也无多言。听他絮絮叨叨一片言论，也不打断。等那瓷杯放她手边，眸光拂过，眸色几分笑意】

我不饮酒，怕要拂了你一番兴致。【若说她忘记，曾经种种到底诸般将她镌刻已深，深入骨髓。肘臂搭上桌沿，轻托下颚】我那夫君远在燕北边境，你若要与我一道去寻他，岂不麻烦

【更何况她那夫君是个女子，这少年郎这般..有骨气，估摸着见了面也是白去一遭。】

【她竟不将他所说当做玩笑，倒是切身设想一番。】

【霸气外漏的江小流今日委实是碰了个钉子，硬是要人陪酒便是被人一句从不饮酒便推脱开了；本说要耍混带这女子前去休夫，却不想那女子的丈夫远在燕山一路。在他的印象之中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京郊，对于燕山路那个地方只怕也只是幻想中的地方而已。一日之间，向来聪明机灵，巧舌如莲的江小流竟然被一个女子应答的无言相对。】
（看来这出门还是要看黄历，今日不知走了什么背运竟让我碰上这个命中克星。）

【江小流心中此事已经把自己骂了个底朝天，但是有一点却是他坚持的，就是绝对不能在女人面前低头，更不能在一个让自己无言应对的女子面前低头。于是为了撑更大的场面就要圆更大慌，吹更大的牛。】

燕山路又如何，终归不还是大宋的领土。小爷既敢号称是大宋第一豪侠，这大宋的天下小爷便是去的。即便是当今坐朝的皇帝老儿终归也管不得我去哪里。天大地大，只要我江小流的这双腿能走到，便是能有我可去之处。

【举手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醉醺醺的表情告诉众人自己早已忘却昔日醉饮之后的恶果，说起话来更是不着边际，听得周遭食客一阵撇嘴。】

小娘皮你若是想去找你丈夫，小爷我自当舍命陪君子，以我的人脉道上自然有人照料，大可放心。即便是有哪个土包子山贼猪油蒙心，惦记咱们，单凭小爷江小流这大宋第一豪侠的名号也足以吓得这群毛贼屁滚尿流。所以此事无需发愁，你只需打点行囊，黄白细软，雇好车马，咱们即日便可出发。

【虽说她久不在京城，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人物她还是知道一些，看这少年豪言万丈，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那酒水一饮而尽，她就那么听着，听到一半还笑着点点头，倒像真是听进去了。】

哦？【待他说完，她一声轻笑】想不到...这位江小流，江大侠是这么个响当当的人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既然你这么信誓旦旦，那咱们不如约个时日启程便去燕山府

【她不咸不淡的这么说着，左手举起那瓷杯，轻轻晃动，酒水余纹微微晃荡，她将那一盏放在他面前，一双眸几分戏谑，定定望去】

【既然这话已经说出了口，那不如就再说满了几分。她也是闲着久了，心中无趣了，今日竟然也较了真了。】小女子江府江墨玦，既然你要做我未来夫婿，这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呢，又是个怕事之人，你看，这酒肆里那么多人，可全都听见了，若你隔天就跑了，这不就成了我的笑柄？

还请江大侠....【她话一顿，抿唇一笑，续言】今日便来我府上住下，待我几日将手头事情打点完了，咱们好一道启程

【她居然同意了？！】

【江小流瞬间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江小流是什么人，那是自诩大宋第一的小流氓，现如今自己却变成了被流氓的对象，这已经不是被不被调戏的问题，而是赤裸裸被羞辱的问题。只有面前这个江府的大小姐，她让江小流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本是一句玩笑倒是让自己骑虎难下。】

【原本醉醺的江小流被江墨玦说的妄言一下惊醒，似乎和他去江府应该是合情合理。但是江府是什么地方？对于江小流这种小混混来说那就是龙潭胡穴啊。一个胡姬酒肆都可以让江小流躺上三个月，更别说那深宅大院的江府了。环首四周，各位食客似乎都注视着这桌，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家酒肆，瞬间江小流明白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

【对于其他流氓小混混自然是假意应允再伺机离开亦或者是转头就走扬长而去，但是对于最为看重面子的江小流这类小混混他是绝对不能做的。于是他故意压低声音，回问道】

江姑娘，小爷我虽然是风流倜傥，貌似潘安，但我现在还未及加冠，你就这么随意答应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

“江姑娘，小爷我虽然是风流倜傥，貌似潘安，但我现在还未及加冠，你就这么随意答应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

原来江大侠刚刚那一番话，全是忽悠我的【少年一副醍醐灌顶猛然惊醒的模样全数落入眼中，心中几分暗笑，垂下眸掩去几分笑意，故作一副微恼的模样】想来刚刚那信誓旦旦一番，也全是假的了？

你方才坐下时，我便与你说了，我虚长你几岁，如此便是不合礼数，你倒如何说的？

【她眸中盛满某种情绪，不明不灭，倒有几分逼视】可是不允我说个不字？【这一顿，将旁的几桌神色收入眼底】你又说要将我原配夫君揍到答应，可又是我逼着你许下的承诺？

几日便可出发，这句话莫不是我方才听差了？不是江大侠所说了？

【她面露几分疑惑，这一番话毫无停歇不容少年插嘴一句的说出，是有不给对方台阶下的意思了。这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叫旁些看热闹的人全都听了去。】

你不允我拒绝，我现下答应了，你却要说我草率。【轻声一笑，指尖一叩那杯沿，叮得一声轻响】小女子可好生委屈呢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什么叫打掉牙往肚里咽，江小流一瞬间全都明白了，原来被反将一军的结果居然是这样！】

（江小流啊，江小流，你怎么也算是聪明绝顶之辈，今日怎么就词穷了呢？）

【此时的江小流最需要的应该是一把刀，狠狠给自己脖子上一抹估计便可了却这心头的麻烦了。当然那些都只是幻想，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局面，想尽方法全身而退。正自烦恼之际，忽然灵光一现，计上心来。江小流连忙呼和，高声呼唤道】

小二儿，笔墨伺候！

【江小流撸起袖子，露出满是黑泥的胳膊，顺手接过小二送来的毛笔，填好浓墨，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画弄几笔。轻轻吐气吹干墨迹这才将那张字条交给江墨玦。此时若是江墨玦看到这副“鬼画符”便知道这完全不是文字，而是江小流画的一幅画。图中依稀可见是两个简易人形单手相挽。还不待江墨玦如何作答便率先起身收起金子，朗声说道。】

江家小姐，我自然不是戏弄于你。这便是我给你下的婚书。只不过少侠我现在当以事业为重，若是你同意三年之后便可凭此婚书与我成婚。只不过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你自可带上我的墨宝前去燕山府，江湖行走的兄弟见到我的字迹自会照顾。今日我便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今日的酒席钱就烦劳江家小姐了。

【说罢，不待江墨玦说话转头便跑出门外。】

—————————————————结—————————————————

————————承平元年·秋末————————

【胡乱在城中乱逛，思量着未来何去何从，忽地一抬头，愣是胡姬酒肆四字，念起当日那个公子提到这家的葡萄酒甚是一绝，不由兴起，便径直入内了。】

【落座，招呼小二过来，要了一壶，随口打听了下价格，不由暗自咂舌，待无人之时，偷偷摸出腰间钱袋，仔细数了数，不由后悔，竟一壶便要去了未来数日的饭钱，正想跟小二退回，却见伙计已然把酒壶放到了桌上，闻着醇厚甜香，更是不禁喉内一吞，咬了咬牙也就喝起来了。】

【入喉，果真不凡，腔内回香，津津有味。】

【几日不来，倒是有些想念起那葡萄酒的味道来了，记得上次去喝还是带了漠尘嫂嫂一起去的呢。心中想着，下了学堂便径直奔着胡姬酒肆来了。】

【许是距午饭时间不远，店里此刻竟已是座无虚席，格外的热闹。放眼打量了半晌，也只见角落处的桌子上只坐了一人，本想就此离开，但转念一想，还是径直走了过去。】

【反正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折扇打开，礼貌的笑道】

这位仁兄，可否拼个桌儿？

【本就仔细地一滴不漏品尝美酒，忽地一个身影在旁，抬眸，只见一少年模样的公子哥打着折扇来，自然没有不让的道理，便扬手道。】

请。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少年，看着打扮该是哪个大家哥儿，不过真没想到还独自一人来饮酒，而且还不去包厢来这儿拼桌，倒是有趣，便起手倒了一杯与他，道。】

小兄弟，既然咱们有缘同桌，先来一杯如何？

【一字入耳，便顺势在他的对面落座，闻言也不拘谨，执杯轻摇片刻，便仰首一饮而尽。】

有何不可？这是这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也敬你一杯。

【看了眼桌上，除了那一壶葡萄酒竟是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吃食，顿时心中明了，便也不点破。抬手招呼了小二，依例给他来上一桌。虽有些日子没来了，但进出这里的孩子想来也是不多，故而店中的掌柜小二还是认识他的。】

【顷刻间便将美酒吃食拿上，斟满了酒杯举到他面前笑道】

兄台请。

【瞧着这小兄弟的做派，实在是不似一般十来岁的孩童，暗暗吃惊，但也不动声色，自然端杯敬上。】

【而后小兄弟就招呼了一下，伙计就上了满满一桌，相比自己单调一壶酒，看来他不仅是公子哥儿还是经常出入此地之人，虽然相形见绌，但瞧他也是热情，也就不再拘谨，自然笑对。】

小兄弟，请。

【顷刻饮下，不外乎随口几句。】

小兄弟，看来你也是常来此地，想必是京城大家人士？

什么大家不大家的，仁兄又岂会在乎这些？

【武林中人多甚少在意这些，自己也从不以江府的身份作为资本。随手拿了块奶酪放入口中，任那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瞧他的打扮，也不像是京城人士，想来亦是江湖之人，故而并未打算说出家世。随手扔给他一颗道】

尝尝。

我叫江煜，仁兄若是不弃，就喊我的名字吧，其他的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哈哈哈，兄弟所言不假，是在下多言了。

来，在下自罚一杯。

【一杯落下，抹去嘴角酒迹，见他豪爽，也不再客气，尝了一嘴，如此奇特的味道却是自己未曾吃过的，不由脱口问。】

这是何美味？

【聆得他自报姓名，自然是拱手对道。】

在下英瀚修。

煜兄弟实乃豁达之人，在下佩服。

【举杯与他的相碰，一口饮下杯中美酒，醇香而略带些酸涩的味道，还真是在中原的美酒中从未见过呢。中原的桃花酿虽也为嫣红色，但与这葡萄酒一比，总是淡了些。】

听他们说是叫奶酪，是他们那边特有的。

【看他报上名字，亦是礼貌一笑。】

【推杯换盏间，二人倒是喝下了不少。昔日酒量不错的他，此时也耐不住那酒的后劲，稚嫩的脸蛋上也染上了几许红晕，倒是给他添上几分可爱。】

哦？

这些胡人玩意也是有趣。

【几杯过后，见他上脸，倒是不想这葡萄酒也是挺有劲的，虽然不似家里酒那么辣，不过于我而言倒是无事，不由问上一句。】

煜兄弟可还好？

不然把这壶解决便了了好了。

【举杯再饮，吃多个奶酪，忽然念起什么，便问。】

煜兄弟可有听说京城中有个地方叫天逸轩？

没事，只不过有些上脸罢了。

【其实他的人是极为清醒的，只是想到了下午还有课，亦是同意了他的说法，毕竟带着一身酒气去学堂总不是什么好事。】

【听他问起天逸轩，不由得一愣。北冥哥哥的地方？他去哪做什么？心里想着便随口问了出来。】

自是知道，只不知英兄去那里做什么？

【眉眼间也带了丝揶揄，毕竟对外来说那里不过是一间较大的青楼楚馆罢了。】

哈，不过是初到京城之时认识的一人让我得空过去那儿找他罢了。

只是我还不知那个地方在哪是个什么地方呢，才想问问煜兄弟。

【当日跟那兄台偶遇，竟都忘记互留姓名，只是自己真的要去那儿找他么，或许只是他随口一句客套罢了，但自己又居无定所，似乎也只有去找他看看结果了，再说，当日单凭我说的茶楼覃氏他便知清状况，还无需查阅什么，便能知晓他定在城中有一定能力，或许，还真的能给自己寻份差事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