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陵街

嗯，晓得

【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收获】

奇怪，到底在哪儿

【听到她的呼声跑过去，不管不顾地推门进去，黑漆嘛乌地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拿了火折子出来，借着光才看到那一排排的灵位】

（要死，居然跑人家供祖宗的地方来了）

【念了声有怪莫怪，连忙拉着凤凰离开，也忘了自己手心都破了皮，径直往外跑】

看来不在这里

【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这灭门案已经发生了一段时间了，尸体要是还放在府衙，怕是早就变臭了，肯定是安放在别处，或者已经入土为安了】

先出去，再想办法

【才一进屋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虽看不见眼前事物，可这屋子里也太干净了吧，空气里也不似别的义庄般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待沐生将火折子点起这才看起，好吧....这屋子倒是没找错，就是不是给放尸体的，是人家的祖位灵堂】

【瞧着这衙门别处也不像是有地方放尸身了，看来得去别处寻寻】

【点头应了沐生，就随着他出了屋子，到也没做他想，抬头看了看月色，沉声道】

嗯，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吧！

【沿着小路一路折回，刚到侧门处，却正好瞧见门口的衙役岗位换班，这倒是个好机会，不用再爬墙了，轻声对着沐生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就着夜色到了门口捡起一个石块往远处一扔，那衙役敢换班还没来得及关门，听见声响便立即朝着声音追去，瞧他离了门这才牵着沐生赶紧的离开】

【跑了好了一会儿，看着离那府衙远了，这才安心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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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串  白廷风

[早春携裹着未褪的寒气弥散在晨光中，直到晨曦微至，斑斑驳驳洒进窗桅里，才逐渐有了暖意]

[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束光亮中飞散着漫天尘粒，有些恍惚，撑起身脸上来不及退去的懒散并着眼中初醒的疲惫随意一扫，就瞧见梳窗台前对镜而座的身影]

[左右相照的脸晃出半边侧颜清丽，尚未施粉黛透着满满如晨光般的朝气，教人一眼生喜，二眼生怜，彼时还穿着中衣，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让我不由浮想起昨夜妩媚，不禁双目一眯，勾起几许旖旎在唇边，悠悠唤出声]

芸娘啊….

-芸娘-

[红烛燃到天明，扑朴烁烁教风拢烬，榻上人仍酣睡。不过晨光熹微已起身梳洗，只因前夕嬷嬷叮咛嘱咐新娘子规矩错不得，早起要给正房磕头。]

[心里嗤笑，这也算得新娘？]

[他白家老爷好阔气，便是今年已纳了三房小妾，回回俱是锣鼓喧天，闹得满城皆知。可偏偏他府里抬进来的人多，留的住的却少。入了门的女子总不过一年半载，或是因过失撵走或是染病故去，便是白老爷在知天命之年，膝下也只一位嫡出的幼女。一来二去猜得几分，九成是托了他家那位贤德出名的正房的福。]

[抬手将明珰坠上耳，如今是我来了，就不能够同她们一样。]

[闻声也不回头，仍旧照镜理妆。顶好的茉莉粉盛在小小瓷盒里，并不打算取用。最要紧的不是容颜绝艳，是年轻，年轻真好。拿起眉笔略比了比，铜镜照影并不清晰，又兼朝阳初露屋里还未大明，总不能称意。索性丢了笔，方才半拧过身，拿一双眼盈盈望去，分明是为着妆事嗔恼]

这么瞧着我作什么，待会儿还要去给姐姐磕头呢。

白老爷

[见她左描右画了半天不由有些好笑，复是嗔语含怨，照她如今的地位身份该是不符，却也耐不住我宠她]

[失笑两声，打消了让她前来更衣伺候的念头，径自下了床趿了鞋一个劲道]

得，得，小娘子这是一大早怨气作祟呢，教我讨个没趣

[嘴上说着，眼里笑意盈不住，几步走到她身后双手按上她柔弱的肩膀看向镜中，打趣道]

让我来瞧瞧，是哪个惹了你不快？

[镜中人肌如白雪，面如芙蓉，只差一双新月曲眉可妩情，不由拿起那眉笔，啧道]

赖它，赖它

[说着便就笔弯腰在那美目上轻描，口中念念有词]

幽居静室碧纱垂，红窗绿阁绣云飞，昏昏醒来为伊笑，且向张生学画眉

[刘缓的新婚诗用在此处正是应景，只不过将那句“沉沉午后闲无事”作了改动，为讨娇妾欢心可是煞苦]

[想我白家世代书香，也出过几个官，到我祖父那一辈，靠着积下的人脉钱财下海从商逐渐在这永州也盛名在外，我虽没学来那些祖辈为官为商之道，仗着家大业大得过且过，却将那些个书生风流学了个淋漓尽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只教看上了就往家里娶，成就一段段“才子佳人”，不免落了个“风流老爷”的名声]

[风流又如何，古往今来那些文豪大家哪个不自命风流，有所谓美人如诗，草木如织，如此对镜梳妆，描眉情浓才是书里说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呐]

-芸娘-

[这男人纵然年纪大些，却比许多血气方刚的青年才俊都更解风情，也是好的。肩上抵上一掌，热酥酥的就透着薄衫烙在肌肤，发丝本散在身后，行动便缠缭纠缠。一息一屏，稍不留神便教暧昧弥着满室]

昏昏醒来为伊笑，且向张生学画眉。

[不觉噗嗤一笑，风流老爷，真画眉郎，信口吟来便可轻易虏获女子的心。他肯用心来讨这一笑，却也不知是有几分出于惯常伎俩，今日是我，明日便又是谁呢。虽如此，颊上仍旧染了绯色，合着青春正好的面容，笼着晨光薄薄的光辉，如他宅中花樽里的一株蔷薇，都尽数供他观赏览括了去。]

[那画笔临近，触上眉廓便是诗样里的岁月静好，却偏一躲，将他推了推]

嗳嗳，女为悦己者容。

[语意里携了几分认真，好似嫌了他信手胡闹。侧了头瞧向那笔端，素指尖捻上一尾发梢，笑也是透着狡黠刁钻，两丸乌墨瞳子澄澄净净，教人琢磨不见底]

你若是画得同外头那些人一样，我可是不依的。

[外头那些人？张家的小姐李家的千金，或是楼子里色艺双绝的淸倌儿，哪处没有他相好的。我着素妆惯爱羽玉眉，旁人的东西，我不要。]

白老爷

[笔将落下，被她一躲落空，腕间力一垂]

诶？、

[复是佯怒，吹胡子瞪眼，可也唬不住这平日就娇纵惯了的爱妾，要说我当初看上她什么，大抵就是这外表柔媚骨子里却恃傲的性子，在见惯了弱柳如风和放浪不羁，这两者中一且又中得如此恰到的可是稀罕]

[虽说出身不高，但难得的是琴棋书画，风流情趣样样精通，即便家中那母老虎再发狠话也拗不过我将她娶进白家大门]

[这可不，小性子又使出来了，可偏我又吃这一套，尤其她那狡黠透着灵光的笑，实再欢喜的很]

[当下也不计较，只一个劲的道好，眉笔沾了螺子黛的水徐徐就在她眉上勾了一副小山眉]

[“文君姣好，眉色如远山”，追本溯源，这小山眉是司马相如所创，以山喻眉，满翠目，晨早初醒，当山额，慵懒可掬的似笑还无，可不正配她，但想她说要与众不同，便又前眉着墨多，后眉着墨少，细看之下又与嫦娥眉相似，两者兼具的形态在她脸上也是恰到好处]

[收笔见她照对镜中，带着几分意得的笑道]

如此，可过了夫人这一关？

-芸娘-

[眉心微微一凉，潮润蜿蜒，越是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得色，越是好奇他究竟可晓不晓得我的心思。落笔先是稍重，当是小山眉无误，却不想笔锋反折，后墨渐少，又似早些年爱极的嫦娥眉式，也是别出心裁。]

[揽镜自窥，故作瞧不见他眉眼里的笑意。却见秀美入鬓，合着今日的妆容，既是小巧又见娇媚。出裁的心思，惯熟的手法，讨喜的言语，便是我嫁的人。算不算得幸，我不晓得。然而以我出身，这归宿在外头人看来大抵是好的。白老爷儒雅倜傥，纵然连年新人不断，却不曾薄待过旧人。那一位正房虽不好相与，也得图个贤惠大度的虚名，明面上不敢做的太过。]

[若再想，便是我喜不喜欢了。]

[可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

[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纵然好，可我求不来，等不得。那年春光明媚时，也有长衫纵马的少年往秀楼下来，想向嬷嬷求娶。他叫我等他，说他会回来，可一别便是书信两端。他总抽不得身，等过了这件事便是另一件，我等了足足四年，有心无意，便没有日后了。]

[日头升高了些，晃着铜镜明灿灿一片，再也不是那年的光华了。低头抿起唇来，也将眼中一泓湿雾敛去，菀菀笑给白老爷看，叫他晓得我是满意的。台上搁着两碟子昨夜的果盘，大颗大颗的红枣花生堆积成小山，讨一个早生贵子的口彩。随手拿起颗饱满的枣来轻轻一咬，旋即将留着半牙胭脂印子的枣肉向他口中塞去]

这个便是奖了。

白府老爷

[囫囵吞枣的将那塞进嘴的红枣吞进了肚，只将核吐出，脸上却喜开了颜]

[这兆头好啊，早生贵子，想我膝下只有正房出的一个女儿，儿子的影还没见着，这也正是自己巴巴不断往屋里抬人的缘故，捏着这个短就让那母老虎有气说不出]

[如今愈看这芸娘愈欢喜，便笃定她一定能给我生儿子，浑不记得那些娶进门的娇妻美妾是否都存过同样的心思，然此刻眼中，只余她一人]

今日也别去磕什么头了，随我一同去晓月山庄，郑老板做东请客，邀了不少同行好友

[虽说晓风月，但手中的产业也不能全败的，与生意场上诸多往来必不可少，只是身边带出去的人几年一换，也常惹来艳羡，这便在逐渐颓废又无甚出众的白府老爷身上寻到了虚荣的苗头，一发不可收拾]

[芸娘是这数年来难得满意的，依凭着自己阅人眼光，大抵能想像到那些惯是踩高捧低的商人眼里又会折射出怎样的惊艳来，便教脸上浮起些飘飘然，虚无的目光又倏的一聚，在那素净明媚的脸上，手指轻轻一刮]

穿漂亮些，莫丢我的脸

-芸娘-

[那一颗枣能甜得人合不拢嘴，多半是因这一份好意头。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心里装得太多。]

[男人么，有再深的情再浓的意，实际上却只会叫人无休无尽的等，那情和意还有什么意义？我有几个好年岁经得起等，又有几分好心意耐得住等。从前来向嬷嬷提亲的男人呵，青年俊秀。他带我骑马踏青，带我看遍风花雪月，我倚在他肩上，看着月轮圆满心里真是欢喜，仿佛就能看见未来。可他说了太多话，允了太多诺，还不是没一件与我兑现。]

[起先我也看不开，只认准了等，等不来便自暴自弃。等得年年岁岁人都麻木了，风月场上几轮往来，这才意识到几年从不间断的却是他。]

["敢不敢真娶了我呢。"未几又是月圆夜，随白老爷应酬到了深夜。庭院寂寂，廊前相对，我是真有七分醉了，瞅着他这样问。他大笑，说好，随后离去。约莫是酒意太甚，他眼中一瞬迸出的光华竟叫我想起那时年岁。冷风拂面过面颊清醒几分，男人的话，傻子才会再信，我只当自己做了一场大梦，明日梦醒，谁又多与谁相干了。]

[谁知那梦是在喧天锣鼓里醒来的，第二天一早，炮竹破响长街，嬷嬷捧了绣金嫁衣催我更换。我推窗望去，他当真一顶花轿一队锣鼓迎在门下。]

[盖上盖头，我便嫁了。]

[值与不值我不知道，直到盖头掀起，我看见白老爷的眼睛，才晓得什么旁的都是虚妄。就如此刻他眼里唯独的我，如那一晚他应允婚契的眼神，纯粹而炽烈。哪怕就这么一回，就这么一瞬，在我眼前，值了。一世太短，经得起舍弃却经不起等待。我有柔情千万，你不配，我便统统给别人]

自然都听爷的。

[听他如是吩咐，也不再去提正室的茬儿。妆成了，发挽了，往橱前去挑拣衣裳。因着新婚之喜又好不犯正室的冲，选了件茜色襦裙，佩带束腰，外笼浅一色薄纱，清美又兼郑重。自往屏风后换了衣裳，对着立镜整理无误，方才捡了白老爷的衣裳]

爷更衣罢。

白老爷

[饶有兴致的看她挽发更衣，娉婷身影来回走动，倩影微晃，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赏心悦目，不多时衣妆俱毕，容彩焕发的模样似极当年初见一瞥的惊艳，而今时今日，她已是我房中妾，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啊]

[就着她手中的衣裳伸袖而入，胸前衣襟一一系实，瞧她低眉瞬间的温柔直软了心肠，见她发上还未点饰，便从镜前匣盒子里挑了一支珠钗插入她乌发，顿时眼前一亮]

还是戴这个好看

[看人的眼光不会差，挑物的眼光自然也不逊，这支钗是上好的红榴石嵌于金钗间，底下垂落的流苏都是粒粒大小相同的珍珠串成，红白相映正衬她肤白如雪，赛如胭脂，配上金钗倒也不显俗物，至于其他的发饰她还待伸手去选，被我横臂一拦，阔气道]

这些瞧不上，带你去选碧玉阁最先打造的，保管让你艳压群芳

-芸娘-

【淫浸富贵惯见风月的爷，品人挑物的眼光都是好的。绸缎一般的长发高挽成髻，珠钗不是顶新的款式，却胜在端庄别致，上头一明珠尤其浑圆饱满，在铜镜里如云中现了一重轮月。】

【石榴明红，珍珠如雪，已是华丽矜贵，故而择了对款式简单的单珠耳坠相配，依从他所言不添旁饰，挽上纱帛一道出门去。】

【两个月后，大夫确诊出来，我有了身孕。】


===结。

=承平十年冬，开=

【真正孑然一身，竟不过就是这半年之内的事。父亲见背，母亲就像一棵失去了养分与凭依的蔓生植物，几乎是迅速地萎顿了下来。也没有拖延很久，一场由心急病，便随之同去了。】

【尚且年少，命运的荒诞便已接踵而来嘲弄于身。强挺着精力去料理了双亲的白事，京畿便来了信，言说是已有所安排，只待贤侄赴京。叔叔身居御前待诏的要职，无妻无子，往来一身利落。此番回信，一则，是应了母亲弥留所托。一则，我尚在事学之年，想来这般年纪的这托付，孤叔孤侄，虽未言明过继本质上也差之无几。未来，尚未见是何般阵仗，但瞿叡之属于永州的日子，也可期可算，不过那么终末几日了。】

【理清了心思，一切便办的雷厉风行再无疑滞。典卖家计，遣散旧仆。旧日家宅，一两天内便如同鸟兽归林散尽的干净。而取了檀盒出门，从泉陵街回返时手中便已再无一物时。步入院中，方才猛然察觉，原来最熟悉的自家宅院，也是可以在盏茶的功夫，便教你陌生如初见的。】

（也罢……）

【只身如己，再无旁人在侧。一时喉中干涩，便去烹水。如今光景，烧个茶虽都要亲力亲为了，倒也没如何蠢笨手脚，拖拉繁赘。这最后几日，该如何过。哪怕只有一个人自己张罗。该如何过，总不至于就此一副颓然难看之态，教自己都观之生厌。】

客串邻居家少女——冯婉

[这一日雪霁清朗，我自外府的姨妈家随同母亲一道回来，半月前姨妈忽然来信讲说请我同母亲俩人前去小住几日，本是姐妹各自分嫁甚远，一叙想念之情，未料竟遇上连绵数日大雪，官道结冰，便又多待了几日至今日这才归家。]

[方下了牛车，待进家门，路途迢迢盥洗风尘，苗妈适才同闲叙起家常。大抵是邻里间的长短，我听的也不甚入心，可猛地听及她提起隔巷的瞿家，讲是那位瞿小郎君这几日不知怎的，忽遣散了家奴，典卖资生，说是他那位远在京中族叔来信接他去开封。]

[聆及，不待苗妈细讲，便急忙出了家门，直奔瞿家而来，门前无守径自入了内院，我同瞿叡之也算总角情谊，因而对瞿家也颇为熟悉，推门进室，正见那人背身站在桌前。]

[此刻想起礼数来，幸好四下无外人，犹豫迟迟道。]

我听说...你要去开封？

【没了门房，没了管家，那家门自然四敞大开，随君进出。不过这倒也无所谓，左右此宅被清空至此，贼都没得惦记。夜不闭户孑然入眠，尚且不觉如何可值得惊怖，况且白日。】

婉婉？

【那少女的到来，倒也应了这宅的空寂。她的声音传到耳边，就像她的人一样长驱直入，无阻无碍。我两家对门而筑，比邻而居。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其实都熟稔的很了。不过从记事起，她便也就总是这样往来两家之间，毫不容人通禀传达。理所当然，好像通过第三人来寻我才是没必要的蠢事。】

巧了，你来得早些或晚些，都赶不上我家这点剩余好茶的最好火候。

【今年的冬尤其寒凛，即便是这水暖永州，都实打实地厚雪满城。往北上去，只会比这里更甚。她月前随母亲出门探亲，我是知情的，早在她还没出门前，那藏不住话的小丫头早就来跟我交了底，是要往哪里去，又预期要住上多久。逾期未见冯家车驾，对于路途滞停的原因我大约也猜得出十之八九。只是虽然心中明白左右不过就是这样的因由，却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关节儿回来。】

是啊，如你所见。已经问好了船期，也没有几日的闲余功夫可消磨了。

【从荆湖路往京畿路，虽也可多靠车马，但潇湘两川交汇，无论是商队还是行客，终归还是免不了要走水路的。我知道，她或许有许多安慰或是关于我家的话题要问——毕竟她离家时，我母亲还出门去送到驿上。怎么月余的功夫，就门庭凋敝如此。但我无意多说，也不是乐于抱怨诉苦的性子。即使刻意将那些避之不提，倒也能做得一派轻描淡写。】

对了，你是喝不惯茶的人。我怎么忘了？

但也幸好，我家一直给你备着蜜饯。虽然现在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了，你爱吃的那些甘物，总还不至于也没得款待。

冯婉

[东京，仿若是寻常喧之于口可又遥不可及的符号，我从未去过开封城，乃至长到如今将要及笄之年最远不过是此趟去姨妈家，他要去京城，怕将来都已是天各一方山水路长，环视四周，颇为寂寥荒败的情景，我尚记得西墙上原先挂着一副秋庭枫色画，而今空余光秃秃灰青墙壁，这屋子豁然宽敞了不少。]

不了，叡之哥哥，我又不是来讨你一口茶吃。

[既然事成定居，心中不免落寞，眉目浮其忧愁色，年少玩伴如今要走，多少都有遗落伤感，正应母亲那句聚散离合的话。]

那你去了开封还会回来吗？

[怀一丝希冀去问，我记得那句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读来尽是惆怅。]

【她兀自是痴怔一处，似有所触，目光烁烁难移。而我所面向的，却只是门前的一棵国槐树。据老管家说，此树为父母成亲之年手植，十余载光阴，业已葳蕤茂密，可为荫阴。冯婉喜甜，只是年年念着这棵树能酿下一坛好槐蜜去浸果子。而对于我而言，它承载的意义却更深沉厚重。】

【生身十三年，几乎是被拿黄汤当粮带大。气血早亏，无一年不为病躯所苦。可每每瞧着那棵槐的绿意景然，便总觉得身心快慰些。从未想过今年的花期会是最后，越明年，花时又有谁观？】

回来？

【这句问询隐含着无限的迟疑，但总还是期许的。望着她那双定定的眼，我竟不敢直言，怕是只此一别便就是此生无干。自问素来是果决又自尊甚高，双亲的白丧与那些亲戚的盘剥豪占几乎掏空了家底。叔叔回信愿意收留我后，明明知道自己以后的数年一应吃用都要劳他俸禄，却莫名的偏执，梗着性子不肯交底此时自家的破败实情，一并向他讨要进京的盘缠。可决心交割自家地契换钱的时候都没有拖沓，当下却连一句明明白白的“不会”都不忍出口。】

说不好，但至少将来三年五载以内，是不太容易吧……

【目及她时，还是和缓了神色。】

探亲还有自由身，我却是去寄人篱下……总不好太给叔叔添麻烦。

冯婉

[随之目光盼顾去，屋外清光如许，乔木落叶冷蔽中庭，忆景生情，相顾彼此不闻不语，各自心海生波几何未可知，少顷瞳地云雾复散收拢，那厢嬉闹稚嫩孩提时光，如故影故人拉开重重帷幕，依次登场。彼时瞿家尚不是今日，母亲道年幼时女孩总比男孩长得快些，可遇到叡之哥哥后凝固记忆中的踪影，他总是比我高些，我常仰首奋力望着他，他会带着我玩，一同在中庭的这棵槐树下玩耍。]

[直至今日，冯婉还是那个跟在瞿叡之身后的小丫头，而他青鸟展翅，即将飞去，我却不能再跟着他了，月有阴晴圆缺，悲欢离合不可免，但唐突而来措手不及之余难免惆怅哀婉上心尖。]

[我走到他身侧，物是人非，时景兜转，蓦地发生回忆中他永远高挑的身量，眼下看来我只不过低他半头而已，循着年少习惯，仰首看他。]

叡之哥哥，我替你高兴，你一向读书刻苦如果去了京城，有你叔叔的帮衬一定会更加好的。

【瞿氏起于江南，虽然族人因嫁娶与地方官任四散于荆湖各州，但的确是只有瞿玄爬的最高，也走得最远。且不提他已在京畿几载。最起码，这位父亲的胞兄对我而言曾经只是存在于旧闻中的人物。身居高位，钦天监又是实实在在的殿前官。若无紧要，非诏不可离京。】

【若不是我横遭此变，嫡亲叔侄，也不是轻易就可相见。曾几何时，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叔叔或也曾有些向往。可那时的我却没能想到，这相逢竟是如此促成……】

（这叫人如何不觉讽刺……）

说什么傻话呀，一个孤儿，饿不到冻不到就要先谢天谢地。进京第一步就是安身立命，我哪还有余裕去贪求那么遥远的事？

【我是不晓得叔叔的脾气性情，也不是如何迫切的希冀他一定要如何疼爱我。如果没有这样的血缘牵系，我对于他又与普天下那些失怙失恃之人何异？而即使他真的关照过头，对于我而言，也只是在力图表达或者不好直说的怜悯。我最不缺的，就是同情。】

【反正不管他好不好相处，我的要去投奔都已成定局。不愿去多想这些，对着她才能坦诚一些。】

不管三年还是五年，我一定都会记得你。只恐怕若真有下次相见，你应是不记得，也不认得我了。

冯婉

[自此天高路远，相隔音信渺渺，难知归期，难免会有对茫茫然人生发问，况且他所要面对的更是数年未见的族叔，冯家同瞿家多年邻里都不曾得见这位族亲，偶然正月节庆中过府拜访听瞿家人提及过，那位留任京畿的瞿郎君。]

[安身立命，此言听来几多无奈怅惘，眸观其风轻云淡不甚在意而言，我自幼生活无忧，何来担虑惊忧，刹那酸涌眼眶，红晕铺开，水泽现，豆大的泪珠坠在眼中仿若时刻就要落下，声含泣音。]

叡之哥哥你别这么说，婉婉听得难受，你若是担心盘缠路费，我去求父亲为你准备。

[又提及三年五载后，时日漫长恐怕年岁渐长而遗忘，当下焦急慌张，连忙拽住他的衣袖，神情急切道。]

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忘记叡之哥哥！
[一壁言道，一壁泪水应声自眼下掉落，极轻极快恍惚眨眼间，余下一行水痕，遁逝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