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场景】木棉路（普通小区集聚地）

——结——

【倚在门边，看着床上乱蹦的臭小子，嘴紧紧抿着。】

【为了维护客情，我会为客户提供很多额外服务，代送外卖、院内跑腿都是家常便饭，上周刚为妇科周主任的女儿补了课，今天肝胆外科梁教授就把宝贝儿子寄存在了我这，说是晚上夫妻都要上台手术，孩子没人管，叫我明天一早再送去医院。】

【和她在一起后，物质上充裕得很，原本应该不怎么在意业绩了。但正相反，我格外注重客情维护，甚至比以前更用心。我不会拒绝她的好意，但更多时候会主动地付款，即便我承担的哪一点费用甚至不及她付出的零头，我仍希望至少相较于各自不同收入的前提下，我们付费的比例是一样的。因而每个月除了留给家里的钱，其余的我都花在了和她的日常中。我没有与之匹配的家世，也不因此自卑，但我仍希望从其他方面变得更优秀些，以弥补我们之间的差距。】

【眼下，我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梁景云如此舒淡的名字和他泼皮的作风完全不符。从他爸转身的一刻，这个小魔鬼就按捺不住地露出了尾巴。车上的坐垫被他踩得全是鞋印，吃饭的时候非要把饭粒黏在桌上用手指按住然后慢慢抬起拉丝，床上褥子被他卷得七零八落，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其实晚饭吃得很少，小小身体里似乎装了永远不松懈的发条，一刻不停地纵跃狂欢。】

【她开门时，我正皱着眉竭力忍受小男孩尖利的鬼号，还是倒立着出的声。】

客户的孩子，放我这寄存一宿，你今天可能没法睡这了。

自从回绝了出国的Offer后，就得开始为高考做准备了，这段时间以来，相比往前投入了更多精力在学业上。人得对得起自己的选择，我既然决定留下，起码得考个不逊色于盟校的大学，才能堵上喻文山的嘴。

下学到家刚开门小孩子的尖叫就夺门而出，我皱着眉往里看，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在我的床上尖叫着玩蹦床。

赵铭说这是客户寄存的孩子，换言之是他工作延伸出的部分，按说我不该管，这是一直以来的默契。但我不能忍受一个不相干的死小鬼破坏我的领土，我压抑着火气把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大的“怦”，直接让床上蹦跳得正欢的男孩子收住了刺耳的啸叫。

“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小男孩歪着头看了看我，可能是觉得一个穿制服的女学生没有威胁，又开始蹦跳，只是叫声稍微收敛了一点。

我没有换鞋，直接踩进屋内提着小孩的脖领子把他从床上捉下来，小孩脚下不稳顺着惯性摔在地上，扁着嘴就要嚎啕。

我抬手作势要打，“闭嘴！”

这小孩可能没被人碰过一个指头，本能地有些躲闪，看看我，又看看赵铭，梗着脖子叫嚣。

（“你是谁？我要告诉爸爸，你敢打我！让他不跟你们好了。”）

“你尽可以告家长，打坏了我也赔得起。”

我对小孩子从来没有耐心，乖巧懂事还罢，陪着玩一会哄一哄就当完成社交，对付这种熊孩子，我倾向于以暴制暴。小孩子其实大多比成年人认为的精明识相，轻易就能从人群中找到那个束手无策的人，然后可劲作死。

我扭着那个熊娃的小肉手，拖着他往门外走，他踢我就打回去，直到把这个闹腾的小魔星结结实实关在门外。小孩在门外安静了不到三十秒，开始手脚并用地砸门。

无视震动的防盗门，给明显被折磨许久的赵铭倒了一杯水。

迟疑地，“会……影响你工作吗？”

【我揉着太阳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在一边，砸门声咣当咣当地像砸在我脑壳上。无奈地耸肩，扶了扶眼镜。】

确实有点影响……

【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她也是心疼我被闹得烦了，这样说像是在埋怨她。于是揽着她的腰，面对面蹭了蹭鼻尖。】

影响我做些少儿不宜的事。

【笑着松开她，只觉得嗅着她的味道，心情都好了很多。】

放进来吧，这算是我的工作——

【手搭在门上，回头挑着眉看她，脸上是一副歉意又认真的神色。】

虽然有些应付不了，但总要去完成。

【门打开，梁景云像愤怒的斗牛，梗着脖子一头撞进来。我闪身拦在大小姐身前，他的头便顶在我腹部，剧痛带来胃部的抽搐让我差点吐出来。他满脸通红地嚎叫，双手攥拳风车一样地锤在我腿上。默不作声半搂着他忍耐了好一会，男孩好像刚刚积攒的一波能量消耗光了，直起身狠狠瞪了大小姐一眼，跺着脚回到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继而里面又传来他嚣张地大叫。】

打不着打不着！略略略，泼妇！气死你！桀桀桀桀桀！

“这个死小孩要在这儿待一夜？我家还能要吗？”

这个小魔星在撞完赵铭后又在卧室里大放厥词，我现在头脑充血，必须花更多的心力克制才能忍住不会口不择言。那孩子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不停的闹出各种动静，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卧室里没有什么有特殊意义的易碎品。

看着赵铭皱眉难受还要照顾这个小孩的样子，我就莫名的焦躁。

掀翻屋顶的叫嚣还在继续，我忍无可忍地抄起桌上的花瓶摔在卧室门上，瓷片碎裂的清脆声响仿佛炸在耳边的一曲鬼歌在屋内回荡，干制的粉色满天星萎顿在地上，花苞落了一地，门内小孩子高贝的声音顿了顿，渐渐变成了哭泣。

我撇了撇嘴，“高知家庭的教养就这样？”

觉得很伤脑筋，烦躁地翻手机通讯录想找个专业人士来带走这个小鬼。

“我有点明白喻文山了。别说这种熊娃，就是个乖宝贝，敢跟我分你的注意力，我就敢把他送给保姆和家教带，谁求情都不行。”

我可真是喻文山的亲女儿。

明明自己就是个活在父母爱情的夹缝里的小孩，但想到喜欢的人将来还会把情感倾注到下一代身上就忍不住嫉妒，忍不住要做和喻文山一样的事。

【听闻她的话有些诧异，她很少与我讲起家里的事情，没想到她的家庭是这样有些奇怪的构成。所以说……她偶尔显露出对爱的渴求，是因为原生家庭中存在缺失吗？】

【拎过扫把清理地面，干花碎成细屑印进了地砖缝里，我只能暂时放弃，先把危险的碎玻璃丢掉，过程中回想起自己家里的情况。】

【我父母都是工人阶级，没什么文化，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打架，撕破脸皮薅掉头发都是家常便饭，工厂机器运作的隆隆背景音里两个人都练就了一副大嗓门，吵起来整栋楼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在一通激烈又振聋发聩的争执后，平静地指挥他们一个去洗衣服，一个去做饭。】

【想想还挺有趣的，时至今日我超乎常人的耐心、冷静，以及说话从来都慢条斯理、绝不高声大语的习惯，也许同样都是原生家庭的影响。】

【扫帚放在一旁，我按下她戳手机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好了，别气了，乖❤。

【推门进屋，小魔星跪坐在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蹲下身拍着他的肩膀，有些好奇。】

刚才不是挺横吗？怎么哭上了？

“爸、爸……”

【挑了挑眉，看他似乎并不抗拒我的手，滑到颈后轻轻捏着他的脖子，这有助于他放松下来。】

什么意思？

【梁景云抬起脸，两只眼睛哭得跟烂桃一样，鼻涕淌了一嘴。】

“我爸爸、也、这样……摔东西……上次把我、我头、头打破、了……呜……”

【他眼睛一闭，又哭起来，从我的角度细心看，果然在额角有个小小的疤——看来梁教授脾气也不像表现得那么好。扯了些纸巾递到他手里，他还挺主动，自己擤了鼻涕、擦了眼泪，嘟着嘴看我。】

怎么不哭了？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现在后悔也晚啦。看见了吗？我那还一个花瓶呢。

【我有意吓他，他眼睛提溜一转，缩了缩脖子，嘟囔着。】

“你不会让她打我，你不敢……”

【他的话给我不小的震撼，我从没想过他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已经能理解成年人之间复杂的人际。我的眼神凝重起来，声音依然很平和。】

原来你就是仗着这个，在我这为非作歹啊，是我小瞧你了。

【我笑着站起来俯视他，镜片上泛着冷冷的光。】

我答应照顾你不是因为喜欢你，是因为尊敬你的父母，他们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帮助，这是我对他们的感谢。我不是你家新请的保姆，只是顺手帮个忙。这一路上你给我带来很多麻烦，我看得出是故意的，但没有理睬，是因为我只把你当成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朋友。现在不同，你能理解的远比我想像中多，我想我应该把你看做一个与我平等的人。

【他半张着嘴看我，一副怔住的表情，似乎从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你做的事情我都拍了照片，明天我会一一发给你爸爸。我不会打你，也不会让姐姐打你，不是因为不敢，是因为外人打得不够疼。你爸爸比我会打多了，他还是外科医生，知道避开脆弱的结构，打肉多的地方。如果他不揍你，我就当做笑话发给其他认识的医生。你知道吗，你爸爸做到今天的位置，有很多人都在眼红，我想他们很愿意让你在医院出出名。他们的孩子也在建文小学读书，很快你的同学、老师们都会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朋友的心思其实比成年人更敏感，他们天然就会察言观色，从大人们的动作、神情、语气中下意识地品读背后的意味，认真或敷衍、平静或愤怒，相比成年人蒙尘的心，他们通透得多。他看着我，眼睛里的恐惧越来越多，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

别哭，给你个机会——

【我打断他，依旧很平静，没有呵哄，也没有再吓他。】

去和姐姐道歉，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能看出他强忍着眼泪，头一直在往后缩。寻思了半晌，站起来，颤抖着走到大小姐身前，低着头，声音却很利索。】

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说完他抬起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含着泪水，神色坚毅。】

我沉默地靠在墙边看赵铭收拾完一地狼藉的碎瓷片，又进屋去和那个小孩沟通。

听他熟门熟路地威胁一个小孩，心情居然好了很多，毕竟我虽然没有明确表达过，但其实一直对他的职业存在一定隐忧。这一点上我和喻文山出奇的相似，尽管还达不到喻总那种独断的程度，却也发自内心地不喜欢我珍视的人向别人低头，无论因为什么。

我一边给发小发微信指使他出门给我办事，一边竖着耳朵听他教育小孩。

内心柔软的角落有一丝触动。

他会是个好父亲。喻徐葳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自己还是个从未长大的姑娘，更无从处理女儿成长的心事。喻文山这个父亲谈不上失职，实际上按照同阶层家庭的标准，他可以说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会关心我的学习和成长，但也仅限于此。在遇见赵铭之前，我所有内心的东西都是藉由那些所谓的“爱情”得以宣泄，前度们眼中的好情人，不过是一株懂得在吸干一棵树之前换一颗植物寄生的菟丝子。

那个孩子在和他的沟通中逐渐安静下来，含着一包眼泪，声音发闷却很利索地道歉。

我摆摆手，“算了。”

却始终没有再去触碰这个小孩。

虎着脸咳了一声，“你最好是真的知道错，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你爸爸没有交情，不会容忍你。”

又指了指一团糟的房间，“去收拾好。然后看书或者玩点什么都行，保持安静。”

小男孩下意识地向赵铭投去求助的目光，等了一会也得不到回复，只能垂头丧气地去整理被子，小肉手费劲的把褶皱的抹平，动一下回头看看我。我觉得自己挺恶趣味的，小朋友都这么难过了，我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啊，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礼物’，等会就会送过来。记得和那个哥哥说谢谢。”

我一边监工一边抱住了赵铭的腰，坏笑着亲了亲他的脸。

“我让发小买了点练习册过来，这种小鬼就是作业太少了。”

撒娇似的抱怨，“真像个好爸爸。看来以后得让你离我们的小朋友远点，你最喜欢的那个必须是我才行。”

【她对我的独占欲一直很强，上次见陈香凝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也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和喻总简直一模一样。但她的独占又不仅仅流于表面，不碍着我与异性交往，不杞人忧天我何时出轨——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有自信，她的占有是精神与情感上的占有，无论何时，她都应该是我心里排位的第一名。】

你不怕我们的小朋友像你讨厌喻总一样讨厌你吗？

【我垂下头，深邃地看着她。】

你也要给我们的小朋友爱你的机会呀……

【解决了绕耳魔音，我心情很不错，温香软玉在怀，身体上很自然地生出反应，硌在她小腹。有这臭小子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但不妨碍我撩拨她。】

【不经意地环住她后退几步，倚着鞋柜喝水，唇贴着杯沿，小声说。】

你看，我的小朋友现在就想爱你了。

其实有一点，毕竟我自己就是亲历者，深刻了解那种明明是血亲却仿佛是局外人的寂寞。

但嘴上我是不可能服气的。

“我不讨厌他，该做的他都做到了，我只是讨厌他秀恩爱。没关系，以后我有的是机会秀回去。”

这是实话。

我小时候学琴，他也愿意花一下午的时间，听我带着炫耀的心思却其实技法普通的弹奏。会在一些特殊的时刻，比如需要鼓励或者庆祝，他也给我准备昂贵的礼物。在我面前他是严厉但普通的父亲，如果不是见过他对母亲的那种事无巨细，我或许根本不会有寂寞的意识。

爱屋及乌，却也仅此而已。

我不确定赵铭是不是喜欢孩子，可能是喜欢的吧。

所以我补充道，“我自问能比喻徐葳女士做的好一点。”

我感受到抵在下腹的坚硬热度，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屈起膝，用丰润滑腻的大腿来回磨蹭男人的火药库。

“或许，我现在让老关顺路找个保姆过来带走他？”

【屋里那臭小子正扒着门往外看，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溜圆。】

“叔叔，我饿了……”

【做贼一样松了手，弯着腰避开眼睛里勾魂的她，转身往厨房走。才开了门，又回头蹲在男孩面前，轻戳他的眉心。】

叫哥哥，知道了吗？臭、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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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铭的电话进来的时候离习题课结束还有三分钟，我捂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站起来和班主任打招呼，得到允许后躲在楼梯间接了电话。

接起来后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的男音，他自我介绍是赵铭的同事，说他病了，有点起热，几个同事送他到家，翻遍通讯录才联系了我。

我简单又郑重地感谢了对面，重新回到教室时班主任已经走了。我抓起背包冲下楼，只有让室友帮忙收好东西的喊声。惊天动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振动着，似乎能听见尘烟掉落的仓皇。

我以最快的速度翻墙离校，回到小公寓。开门进去，看到赵铭晃晃悠悠地起来倒水，微微皱眉，赶紧把他弄回床上手忙脚乱地倒了温水，站在床边，语气特别不悦。

“什么工作值得你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此刻真不知道自己不去插手的决定是对是错。

我顾虑他会有顾虑，特意克制住自己没有干涉他的工作。

现在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子，心里更气。

就该向喻文山学习，强硬一点，什么都安排好，就算他不愿意也不管，只要他别再这样一个人病倒在办公室就行。

生气。

真的超级生气。

还有就是心疼。

我弯下腰和他额头相碰，发烫的温度从接触的部分传过来，烧心的疼。

“药吃过了吗？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我不想叫她过来的，但同事打电话的时候我没有阻止。身上肌肉酸疼，所有骨头都像是年久失修缺乏润滑的齿轮，每个动作都很迟缓，眼睛很热，热到闭眼时眼睑似乎被放在阳光下的石台上炙烤。】

【家里常备的药都服过了，同事们也都被我打发走。本想起来给自己倒点水，正赶上她到了，手忙脚乱地把我按在床上倒了温水递过来，一脸的责备。看在我的眼中，好笑又可爱——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此刻却真的像个大人一样来照顾我。不过这种想法丝毫没出现在我脸上，毕竟大小姐还是很爱面子的，于是听话地喝了水，又点点头。】

药吃过了，你不然煮点粥吧。多一点，你自己也要吃饭嘛。

【声音比我预想得微弱，高烧令我有些眩晕。】

米在灶台对面的橱柜，锅在灶台下面，冰箱里有香菇和小白菜，可以切碎加进去……

【想起什么似的。】

哦对了，打火时先把按钮推进去，然后往左拧。别凑近看，小心烧到头发。

“我看起来像那么傻？你躺着去。”

嘴硬地跑进厨房，先是用手腕上的皮筋绑了个高高的马尾，系上围裙洗了手准备大干一场。然后就摸出了手机现查攻略，害怕文字叙述不准确，还特地在视频网站上找了一个百万粉的美食博主分享的砂锅海鲜粥。

对照视频开头的配料表翻箱倒柜地勉强找齐材料。又量了米，冰箱里存货不多，除了香菇和小白菜，只有两片冻得梆硬的巴沙鱼。视频里博主的鱼肉没有这个情况也没法参考，但我隐约记得好像是要用流水冲着才能解冻，那既然等会就要用上就开热水吧。

找了一个深碗把冻鱼放在龙头下冲水，又切了香菇和小白菜，虽然过程小心地近乎狼狈，但成果看着也还行，反正切成末了都一样。

等蔬菜切完，淘了米，巴沙鱼也软了。切好的鱼片却隔老远都能闻见淡水鱼特有的土腥味，都说黄酒去腥，视频里的小姐姐也说要加适量料酒，那就放一点处理一下。一边心里纳闷地埋怨，适量究竟是多少啊……一边就抖着手拿汤匙量着倒下去小半瓶，又数着视频里转研磨瓶的次数加了盐和胡椒。

一切准备就绪，看着从灶台深处挖出来的砂锅又犯了难。美食博主卡式炉上的砂锅是没有这圈铁丝的，这个要拆掉吗？断线钳他收在哪啊？

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见工具，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皱着眉的赵铭，还是决定先做饭，不管铁丝不铁丝了，反正是绑在锅外面，应该不影响……吧？

我重新又调整了一下视频，跟着步骤煮粥，加蔬菜末和鱼片。一切都挺顺利的，虽然和视频里的卖相相去甚远，但美食视频都是加了滤镜的，我第一次做成这样其实挺可以了。

唔，粥怎么有点搅不动？博主说太稠了要糊锅的。

于是，我接了一碗水加进去，才搅了两下，忽地一声巨响，砂锅炸开了。

“啊————”

砂锅从中间裂开，由于铁丝的限制没有四处迸飞，方才还在沸腾的粥水从中间的裂隙淌下去浇灭了燃气，又从灶面流到地上。我呆呆地看着一地狼藉，只来得及本能地关掉了燃气开关。

我现在我知道那个铁丝是干什么用的了。

我都不敢想要是没这圈铁丝会怎么样。

【仰躺在床上，眩晕令我有些犯困，眼睛睁开的频率越来越低。】

【我并不缺乏自己照顾自己的经验，反而总觉得她来了之后便一直提着心，生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做出些惊世骇俗的壮举。】

【不过她那么聪明……应该可以的吧？】

【头顶的灯透过灼热的眼睑，闭目是一片耀眼的红。虚弱的身体令我想起姥爷临终时的场景，他如我一样躺在病床上，满是皱纹的脸上老人斑深得发黑，一对浊目半眯着，从呼吸机传来他沉重的吞吐声。彼时他已经无力再说什么，甚至看到连夜赶回的我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老人像是垂死的树追忆落下的叶，眼神中除了怀念什么也看不到。家人们围在一旁，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医生介入进来，清退了所有的家属进行抢救，五分钟后走出病房宣布了患者死亡的消息。我听到大姨和母亲低低的抽泣声，心里却十分平静，来时路上幻想了许多令人心酸的场景，却没想到生死交替之际是如此冰冷且现实，就如日升月落般平常。】

【唯一令我好奇的是——姥爷临终前究竟在想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我，即便回来后，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走到了生命尽头，我会想些什么呢？】

【厨房的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眼睛骤然睁开，身体快速调动残存的能量，竭力坐起，冲到门口就看到了厨房的惨状和狼狈的她。】

【人没事就好，我松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虚弱地靠在她身上。】

吓坏了吧，这个砂锅不太好用，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抹布垫着捏起碎裂的砂锅，锅里还剩了些稠粥因为黏度的原因没有淌下去。倒入碗中拿了勺子，转身前又吻了她一下。】

这些粥刚好够我喝，你把这里擦一下叫点外卖来吃吧。我不等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