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贩妖市

【于魂一道，无论是玄虚还是隐星素来便涉及甚少，不过想来也是，纵是上古弃族，所重者也是力量修炼。而后月王转世，他们才记起修仙功法。传至今日，也与他处一样了。所以自己不通魂灵之道，也属正常，只是……】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面前的人，似乎是个机缘。】

【虽如此想着，却未表露出来。千载时光，早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寻找的地方名为“死孩物集”，名虽奇怪，却是这怪贩妖市唯一的交易之地，你……可知晓些消息？

死孩物集……

【确实是很奇怪的名字，但自己才从萧山之阿出来，对此并无所知，只轻念一声抬手拦下一妖，手掌翻动间将人拉入自己临时划出的空间结界内，指尖点在其眉心处，魂眼渐开摄魂之术。】

死孩物集怎么走？

这条街道的尽头有一堵骷髅墙，墙内有门，只要找到那扇门就可以找到死孩物集。


怎么找那扇门。


墙面滴入新鲜血液，门就会自动出现并且开启。


多谢。


【道谢间已是扯了结界，外人看来并无异端，那人擦身离去，这才面向着大约是那道人站立的方向说了路线。】


走到街道尽头，会有一座骷髅墙，墙上有门，见血自开。


你可以将我引到偏僻的地方，然后去办自己的事情。

【落血摄魂在旁人眼中不过眨眼，在自己眼中却是清晰无比。眉头微攒，却没说什么。毕竟若要不惊动他人，此法的确最快。】

【只是一瞬，已得了答案。若照常理，本该离去。只是她一人在此，又得她相助。于情于理，抛下都不合适。】

【沉默一会儿，还是上前。】

得你之助，我也不能忘恩负义。你若不弃，这段时间不如与我走走。而且……

【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在重复，闭了闭眼，也不掩饰情绪。】

我有一事，可能需要请你相助。

——结——

—— 开 ——

【对于她的犹豫，其实也不惊讶。毕竟任谁听见才见过一次的人有所请求，也不会轻易答应。那目前先不提此事，继续引着她朝方才所说的地方走去。】

【路的尽头，果真有鬼墙耸立。只是以血启封……翻掌一划，血珠从皮肤上冒出。再按上骷髅，骤然，死物眼中竟现鬼火。如同活人一般，凝视着面前人影。眉头微攒，莫不是自己的血用上去会出问题？】

【可也只是一瞬，鬼墙缓缓淡去。而那双凝视的眼睛，也消失不见了。路，已在眼前。可为何心中，却有些不安？】

【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灰亮，转瞬却又归于无边黑暗，掌下隔着衣袖扶着那人手腕静静等着妖氏大门开启，又一道骤白闪过后入耳依旧是嘈杂人声，可这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异样，仿佛在纷乱喧嚣里冥冥中指引着什么，却又若隐若现难以捉摸。】

【这个空间里似乎是存在着某种未可知的东西扰乱观感，然而单单独立出来却又似乎并无异样，每当凝神去感受，它都像个顽皮的孩童藏躲起来，遍寻不得，可一旦放松警惕，只觉头晕心慌的厉害，握着那人的手上不由用了些力气。】

小心，这里，不寻常。

【可究竟是怎样的不寻常，自己并不知道。】

寻了东西，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小心，这里，不寻常。

【她这么说，心下更是一惊。竟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么此地的确有古怪了。哪怕有能力抵挡，但身侧踱了一只小妖，自需要步步小心。】

【无声回握了她，算是明白。而目之所及，是人世模样的集市。酒旗飞舞，有声叫卖。但与人世不同的便是，眼前一切尽数灰暗。】

【灰暗，身入其中的无论是妖还是人，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色，微微沉吟，若与人世不同，那应有最大的交易行。】

随我来。

【感受着那人轻微的回握，心下倒是觉出几分笑意来，似乎许久不曾与人这般接触了，自数百年前醒来那一眼，便注定了后半生的命途，都只能从黑走到白，再从白，走进一片无垠的黑。】
【沉默跟在其身后，踏着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迎面的风越发的疾，风中声音越来越乱，却又越来越单调，仿佛一曲糅杂了千重音的曲调，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待到空气中的声音变得很稀薄的时候，却有一声苍劲灌入耳内，带着些繁华尽落的沧桑和折戟沉沙的苍凉，可那声音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指尖暗暗聚气魂力，感受着空气中那存在着的魂丝，魂眼所见那人却恰在眼前，竟只是个看门人。】


杜若，交易，寻物。


交易什么？


【那声音又在响起的时候，方才觉得先前那若隐若现的异物仿佛受到某种压制一般变得乖巧起来。并未回答其问话，微侧首向男子方向，缓缓开口。】


是这处吗？死孩物集。

【灰暗的世界，让人看不到半点生机。甚至是集市外，也比这里多了一丝生气。死孩物集，死孩物集，沉吟许久，终于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在这里交易的，无论是什么，一律都是死物。】

【有风从面前吹来，带来一阵诡异的声响。听不清，却能感觉到身侧人停下。想来她能听懂这声音是代表什么，果不其然，随后来的提问让人轻轻颌首。】

应是此处。

【目光横扫四周】

我需要的东西，名为“沧海玲珑”，是深海之中才会出现的一种石头。

【虽不知深海中的石头有什么稀奇，却也知这人既然千里迢迢来此凶险之地，所寻之物必然也是珍稀，扶着其手腕的手掌收回微敛入袖下，再次冲着那魂丝游弋之处偏过脸去，却不待开口，那声音再次响起，夹杂着浓烈的恶意与得意。】


死孩物集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只有你付不起的代价。

【那声音之后，魂丝却忽然消失在妖力所能感应范围之内，转而耳间听闻一声重物落下之响，想是开启了什么重要机关，一股腐朽味道铺面而来，顺带着那原本被压制下去的东西也如浪潮般击打而来，一下下似是钻进了脑海深处，针扎似的隐隐痛着。】

你看见了什么？我感应到无数个灵魂聚在那扇门后，别去。

【若单单只是灵魂，那么这里究竟埋葬了多少生灵。若是活物聚集此地，那么潜在的究竟是机缘还是危险，一切都未可知。】

【不需回头，神识之中也能掌握她一举一动。她低声自言，自入耳中，却不讶异反而是默默等候。一刹那，忽卷狂风。眼中灰暗尽退，而在四周景色瞬化虚无，垂首看地，发现二人已临空站立，在脚下是一片汪洋大海，若未看错，应是来时的妖海。】

【不知何时，面前立了一扇门。与无声的大海相比，它更显寂静。抬首默视着眼前，忽然一声叹息。】

罢了。

【只一眨眼，伪装已散，收敛的气息全部释放已是不曾畏惧是否会被发现的模样。】

既被发现，也没有意义再遮掩了。

【似乎在那一片黑暗中真该进行着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他的话并不明其意，却也知道即便问也不会有答案，索性只是默默等着，静静听着，耳旁杂乱声响如潮如浪，一波远了一波又近，却又呈着某种趋势在逐渐远去，远去，最后消失不见，直到那不适之感完全消失，很长一段时间的宁静之后，仿佛天地都从沉睡中醒来，鼎沸人声又再响起，一切都像是走回了原点。】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能够感觉到所处已非交易之地，身旁之人始终都在，好似纵然沧海桑田，他都不动如山。】

你东西拿到了吗？

要离开这里了吗？那我们要分别了、

【虽然共同走过一段路，但总要到分别的时候，心中并无太多不舍，只是不知茫茫六合，还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牵着我走过另一条黑暗的街。】

【默立在汪洋之上，凝视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门，却没有选择进入。四周不知何时响起了海浪声，虽然轻微，却足够清楚。】

【默默倾听着这声音，似乎能明白它蕴含的意思。良久后，一伸手掌中已多了一块隐约散发着微光的石块。也不去分辨真假，将其收入怀中。】

既承此情，便一言为定。

【莫名的话语，是一个只有彼此心知的交易。瞬间景色幻化，又回到了人声喧嚣、景色诡异的闹市。看了看四周，忽听她这么一说，想了想，才道】

我欠你一份情，你若愿意，可愿先随我去他处坐坐？

好，那就继续麻烦你了。
【此人情他倒也并不欠我，只是不欲多加争辩，索性自己眼下视物不便，有人在旁侧还是好上许多。】


天亮后我就能看的见了，不会麻烦你太久。

【隐隐也知他其实并不远惹上麻烦，却也不知为何愿意带上自己，不过年纪其先前所言有事需要我帮忙，倒也说得过去。】


【遂不再多言，重又捻起其袖角跟着他前往别处去。】

【结】

========开========【掌中握着的指引，或许一天、一个时辰又或者只是一个念头之后都会随着步子的拉锯消失无踪，灵魂像是被抛在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域，风的吹拂带走海浪的喧嚣，迷雾掩障下，茫茫无依靠，唯能随波逐流。】

【人声渐渐离得远了，隐隐约约飘在耳内都像是穿越了很久的时光，依稀里光和影交汇的地方，那个人从角落里走来，步履悠闲，他身陷斑斓，我独处仓皇，就这么慢慢慢慢地互相遗忘，到最后只在灵魂深处，假装似曾相识。】

【可他，是谁？】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隐隐觉得，他是有要跟我说的，若非如此，或者早已分道扬镳。】

【那个从未现身的人告诉我，踏上妖市，便不要试图隐瞒。坦诚相待，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我来的毫无缘由，在鬼门打开之时，他便已经动手了。一个能谈合作的朋友，总比一个不知底细的敌人还好。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再入妖市，便不再易容改装。领着这只小妖，朝海边走去。若未记得，来时路上人烟甚少，正适合交谈。】

【领着人过来时路过半，忽然停下。随后她也停下，并未多问。屈指一弹，落下无形结界。想了想，再补上一套桌椅，这才示意她坐下。】

【从这里看向海岸，位置虽略高，却足够清晰。沉吟许久，终还是开口】

你，是不是能察觉魂灵状态？

【感觉到有细微的灵力流动，却也并未在意，或是他身上的气息很安静，又或者我天生在许多事情上迟钝了些，被他按着坐下时方才记起自己是妖，而他，非我族类。】

【然其心异否，却也总是防不胜防，我亦不通此道，索性也不庸人自扰。】

我所修正是魂灵之术，对于灵魂具有很强的感知能力。

【若非如此，又怎会断定他与我们不同，正因魂魄大异，故本质有差。】

一个人的外貌、气息、味道都能通过术法更改掩藏，唯有灵魂不可遮掩改变，这也是我能感觉到你不同之故。

【听她这么一说，心底最后一点疑惑终于放下。】

【苦修多年，所得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逆转生死。何况早已不存的人，就算自己能硬生生拼凑出来，可他是否还是他？】

【心绪纷扰，竟让素来淡漠的面容也有几分情绪。沉默许久，才道】

我有一事……不知能否请你相助。

【微垂首，声音中已不再是先前平静。】

方才得你之助，我自感激不尽，也不该再提要求。只是如今知晓你通晓魂灵之术，我有一多年的心愿，需要你帮我。

【似乎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始终也未开口询问，只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着，有海浪之声拍击，深深浅浅辨不分明。】

【良久后再听那人开口，语气中难掩失落与悲伤，微有动容。】

【我没有亲人朋友和家人，并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会让他这般……晦涩，但人世百态各有缘法，或者我还没遇上自己的执着吧。】

不知能否帮到你，你可先将情况说来听听。

【他帮我，我帮他，究竟如何也看一个机缘，我虽修魂灵之术，却也不能违逆天道而行之，贸然答应控有后患，且视情况而定吧。】

若可为，我尽量。

【她说了句若可，对我来说便已足够。再提往事，脑海中似乎又浮现那片平原上的轰鸣雷声。那声音如此清晰，清晰到我甚至忘记了早已是千载之前的事情。如今再忆，恍若昨日。】

我一挚友，在我修道未成时，为助我灭敌以自身为饵，葬身雷法“六十四万震离灭世”之下，魂飞魄散。

【下意识握紧膝上衣摆，极力遏制着心底情绪。】

这一千八百年，我一直在天地间寻找他的魂魄碎片。但寻回二三后，却是无果。我自西方蚩尤镇中寻到了上古奇物引魂灯，本想借它再寻魂魄。只是在这期间，我受了伤修为大损，暂无法动用引魂灯。如今你既通晓魂灵之术，能否告知我除了引魂灯外，还有什么办法去寻到魂魄碎片？

【静静听着他说起那些往事，似乎能够通过他微微颤抖的语气想见当初的惨烈，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为了友人做到这般，要有怎样的坚韧，能够坚持上千年的岁月不放弃。】

【然而故事终究只是故事，不曾亲身经历过便不能完全体会其中真真切切，却也知道那样真挚的感情对于我这种生养不知何处的妖来说，太过奢侈了。】

魂飞魄散吗？

【小声呢喃着，眉梢却是紧紧压下，灵魂就像肉体也是会在时间长河里腐烂消失的，只是肉体的期限很短，短到一眨眼的时间便做了白骨，灵魂却是在漫长的虚空间里被一点点消耗掉魂力与灵力，魂丝散成灰，彻底抹去这尘世里所有的痕迹。】

【可这些话，却终究也没有跟他说，或许还有一丝希望，谁又能知道呢？】

【所想未来漫长的时间里我亦无所事事，不如为他尝试一番，若能成功最好，若是失败，也不枉相识一场。】

千年已过，引魂灯如今已是无用，你听过往生界吗？

【不待其回答，却又继续开口。】

那是一个处在六界之外的空间，是所有魂魄最终的归宿，不论是轮回转世亦或魂飞魄散，魂丝受到往生之力的牵引前往往生界，再由极乐主妙音引渡或收留。

你的朋友若魂力未灭，前往往生界运用楚地招魂之术，应能召回残留魂魄，经过固魂、养魂再还魂。

但你要想好了，这条路，也许没有尽头。

【也许，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