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荆湖路）——韩青辰

他说着没事，但眼底那份委屈让人一览无余，而那份委屈好像是……对自己？念头一转，也没想起来说了什么话惹他不快，只见了人一把鱼食也不掂量下分量就这么落下去，噼里啪啦一大堆好似给莲池下了一场雨，惊的游鱼四走，着实委屈的很。

至于他口中的身体……也亏得前几日山上送了药，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过这话也是对他说不得的，便踱着步子过去，坐在池边看着莲花，语气中难得带上丝调侃：“若是无事，何必糟蹋你亲自带回来的鱼儿？”

【原本也不是要与他置气，可看着他眼角眉梢的云淡风轻又气不打一处来，他们都是来去潇洒长眠安稳了，却独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记挂着，牵念着，可哪一日我若是死了，怕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破草席一卷就不知道在哪儿就烂了。】

【半世伶仃，如今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了，可偏偏，他又这么无所谓的模样，他所经历的那些年月我都不曾参与，那些他舍得舍不得的也都与我无关，却同事，我也不在他顾及范围之内。】

【真是烦，在乎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就连收我为徒也不过是被我死缠烂打，如今终于有人能传他衣钵了，他是不是就觉得自己也可以安心去了？】

我给他们吃的，怎么就是糟蹋他们了，我又不像某人，最爱作践自己。

【本来心里就堵的难受，他还只关心这些鱼，真是个糟糕的师父！】

【心里堵着气，又不能全撒他身上，气死咬了嘴唇不让自己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刺激他，手上捏了一把鱼饵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就这么抓在手里搓成了粉末，嘴里低声咒骂着，也不知道在骂谁。】

混蛋！

这么多年总还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眼中红红分明哭过，如今又在这恶声恶气好似骂人却又扼制住了冲动。再想想我能让他这么大动肝火的原因也只有这身体……因此在他指桑骂槐中也只能望着那群可怜的鱼儿，想着真撑死了是去找个地方买了还是……

“我先前喂了它们，你如今又一把下去，懵懵懂懂的吃鼓了肚皮也不怕撑死。”

这么说着时亦抬了眼，看向对面的少年仍是那副含着温吞微笑的模样。

“就像是你，一肚子火气想发却发不出来，到最后可是要我去寻医替你治病啊。”

正有风过时莲香扑鼻，笑容亦是不温不火见不到半分怒气。只是前言还是温软劝慰，后言画风蓦地一转，一针见血道：“江澜，谁出事了？”

【气撒也撒了，被这荷风一吹又憋回去几分，自己也不是个惯于矫情之人，本来这番就有无理取闹的意思了，再听了他的话往那池子里看了几眼，撇撇嘴小声嘟囔。】

我洒我的，谁叫他们非要吃，笨死了。

【手中一把碾碎的鱼饵往脚下一丢，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又踢又碾的，听他温言温语的又不想理会，直到那句‘江澜，谁出事了’飘到耳朵里，脚下动作一顿，想到曾经窑洞里的日子，老乞丐，小柳儿，如今都不在了，眼眶一红，鼻头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留下来。】

【双手蒙在脸上，眼泪顺着指缝流出，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是那段既苦又甜的日子，本以为小柳儿找到了好去处，我也有个好师父，日后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事与愿违，小柳儿死了，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了，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生死无常，明白的是道理，接受起来却是无比地艰难。】

师父，小柳儿……小柳儿她，她……没了……

【哽咽说着，双手始终覆在脸上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

明明，明明之前还……还好好的，可是，一下子，就没了！

与他相处这么久，自然能察觉到他直爽性子中隐藏的温软心肠。会为旁人哭，也会开开心心的笑，不必隐藏，也无需隐藏，正是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最好办法。所以在那一声痛哭出来后，心下只能暗叹一声。

若我未曾记错，与他交好的柳小姑娘只有一个，便是那日来过莲花楼的柳阮阮。还记得当时我本想留她下来与江澜一见，却被婉言谢绝。如今眨眼半载，却听了这等生死无常的消息……望着他痛哭的模样，他到底是个孩子。

便起了身来到他跟前，也没管他正在痛哭流涕，抬手摸了摸脑袋，喟然一叹。

“柳儿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朋友。”

这么摸了摸，他似乎缓和了些，便低下头看着这张花脸，自袖中取了帕子替人擦擦脸，又笑了下：“可谁说她没了呢？也许她作了一阵风拂过你面前时你不知道，也许她化作了一场雨落在你脸上时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这些话应是无用的，可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话在许多年前我已经亲身体会过，如今见他这般悲伤又怎能用那些一看便是无用的话说下去？亦如我，当对前路无惧。若有朝一日这副肉身落了尘土，做风雨倒也是好事，便收了帕子，续道

“她此时此刻，不正在你的心里么？若你将她忘了，那她才算是真没了。”

【头上被放了一只手，然后是轻轻揉了揉发定，知道是他笨拙的安慰，但心里的悲伤还是没有丝毫减缓，只是知道他会有所担心，哭的也没那么凶。】

臭丫头有什么好，一天到晚就会骗人，说好要等我有钱了买大房子给她住，现在一声不吭就走了，神棍，说什么都不能信！

【曾经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也没有兑现之期，即便真的我有钱了，买了大宅子也只能装下满室她变作的风雨，又有什么用。】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爱矫情，什么风什么雨，老乞丐说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活着的怎么伤心难过，死去的人都不会知道，他们沉睡在年月里，不会想念，也不会难过。】

【由着他给擦着脸上泪水，透过朦胧泪眼看着他，好似隔着很远似的，恍恍惚惚，若即若离。】

你这么说，是不是也想着哪天你死了，我能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说着眼泪更凶，抬手用袖子蹭了蹭，伸手紧紧抓着他一片袖角。】

我们去找大夫，治好你的病吧，你别死，你死了，我才不会记得你！

手上帕子湿了大半，他反而哭的更凶。一句‘治病’，让人微微一怔。我这一身虽是因伤，但沉疴多年全以扬州慢与药材吊着才能在此时喘口气，如今他拗直地看着我，手中的衣袖也不曾放，似乎非要我给个答案才肯罢了。

我明白，他想听见的不是我的伤怎么得来，也不是今后他该怎么办。便抬了手将人揽入怀里，轻轻拍了拍，用一种说故事的语气慢悠悠告诉他。

“很久以前……大概是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吧，我在东海之滨见过一个神医，他断言我至而立，将疯癫而死。”

我与阿瓷终究是萍水相逢，又何论先生在何处？只希望今时今日的韩青辰，终是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好意。

“我开始也这么以为，可现在……我都快四十了，不也好端端见到了你？”

这话音一转，又是那副逗弄人的模样。

“我难得收一个徒弟，总还是要看到他有点模样了才能考虑这种事吧？而且……”

顿了顿，思绪一下子飘到衣柜顶上的少师剑，此时此刻与他说此事似乎不太妥当……

“若你学有所成，我将有好东西送你。”

【直直将人看着，其实自己也知道，有些东西非人力能改变，比如疾病，比如生死，可就是执拗地想要听他说他不死，好像这样他就真的不会死一样。】

【被他揽在怀里，虽然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这个时候才终于觉得他是个长辈了，是个历尽浮沉最后归于平静的长辈，所以他有权以过来人的口吻去教会我生死无常，世事无常。】

【他语气很轻也很淡，虽然没经历过却也知道与命运抗争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可眼前人战胜了自己，战胜了所谓命数，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他的人生，本就自有打算，我又有什么立场去干涉，要他答应我什么。】

除了这一座破旧的楼该有你这一身的病，真想不到你还能有好东西送我。

【闷闷嗤了一句，这才从人怀里出来，抬袖将眼泪都擦干，搓了搓脸。】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把你的本事都学会，让你……没有遗憾。

【说完又觉得不想继续这话题，恰一阵凉风习习吹来，吹开一湖碧波。这便抽了抽鼻子，起身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好了好了，起风了，你快回去屋里去，一会儿又着凉咳个不停，真是没记性。

我去做饭，一会儿饭好了喊你。

【说是让他回屋里自己反倒先跑开，洗了把脸，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始生火做饭。】

【结】

承平十年 春

岁月静好，便说是这楼中模样。
江澜将她抱回来的时候，并不是没想过半夜里头悄悄就走了，毕竟从外边儿捡回来的猫，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野猫一只，何况猫这种动物，是养不熟络的。只不过....
江澜做的饭还蛮好吃的。

虽然她没什么口腹之欲，不过这个地方也很清静。屋里头还有个男人，是个将死之人，夜半时候她总能看见些小鬼在这莲花楼外头徘徊出没，却不敢进来。
大概是她在这里的缘故。

这一日阳光也好，趴在院儿里头也不嫌冷，江澜不知去何处去。
不过不在也好，省得他叨叨什么。

【晨起，熬药做饭然后扎马步练武，好像一切都形成了既定，日日如此也不觉得腻，只是每每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咳嗽声，总要念叨两句加上一声长叹。】

【近午时候已经买好了菜从集市上回来，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院子中间的石桌上趴了白绒绒一只，想着今日瞧着那小黄鱼不错，遂多买了几尾，这便从篮子里拎了一条出来放到那猫儿面前。】

呐，别说江大侠小气，今天心情好给你加餐，快吃吧。

【说着伸手在那一身光滑柔软皮毛上揉弄着，手感不是一般地好。】

说起来你这猫咪还真是懒，大白天的不去捉老鼠在这里偷懒，一会儿吃饱了去我屋里除除鼠患呗。

......
凡人当真是夸不得，她有些嫌弃的扭过了头。不过她现在这白猫模样，他怕也是瞧不出来她眼睛里头的情绪。只是那一股子鱼腥味儿窜入鼻翼，她还是很嫌弃的。她是觉得这儿吃食不错，不过前提是江澜得往锅里煮一煮。

只不过这人真当她是一只猫了，也敢使唤她去捉老鼠？
捉老鼠？
澜河觉得自个儿这么多年了，头一回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声冷笑。

虽然.....

“喵。”

嗯，只不过是一声猫叫罢了，毫无威慑的感觉。

【这小猫咪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里喂她饭食都吃的挺欢畅，这会儿只见小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难不成它是个另类，不爱吃鱼？】

哎，你怎么了，猫不都爱吃鱼吗？难道说你有心事，胃口不好？

【手指在它脑袋上戳了戳，将那条鱼又往它跟前儿凑了凑，好家伙，不吃就算了，居然还闹脾气凶我，不过叫的还挺好听的，挺可爱的。】

你不吃啊？你要真的不吃，那就去厨房自己捉老鼠吃吧，我可是要去做到的。

【猫心难测，逗了两下还是不肯吃，干脆就不管它了，伸手撸了两把一只手将其托在臂弯里，一只手拎了菜往厨房走。】

【夏天时候，老鼠可猖狂了，这莲花楼又是个旧楼，所以老鼠也不少，反正不管家猫夜猫总是会捉老鼠的。进了厨房，将菜往灶台上一放，抱着那白团子放到角落里，点了点那肉肉的小鼻子。】

呐，你去帮我捉老鼠，我去做饭，我们今天吃火锅好不好？鱼头火锅哦╮(╯▽╰)╭

【说罢也不再管它，径自转身去生了炉子，先把师父的药熬上，再去洗菜。】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在湘妃陵怎么就没把江澜给变成一只老鼠呢？

菩提虽将她视作禁脔，却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九重天上桃园里边儿的蟠桃也不是没想过法子摘来给她....可这区区凡人不仅给她吃活鱼，还想让她捉老鼠？

她蹲坐在角落里与他大眼瞪小眼，似乎从他话中嗅出一丝利诱的味道。却也只是晃了晃柔顺的尾，提爪在鼻尖儿蹭了蹭。

呵，凡人，你的名字叫天真。

不过这楼的确破旧，蟑螂老鼠也不在少数...
奈何她此时虽是一只白猫模样，却实在没有什么猫的性情，要她去捉老鼠，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趁他不在，略施些法术倒是不错的选择。

如是，待他转身，一双猫爪子就暗搓搓的捏了个诀，化出道微凉白光，自窗台滑出，点在这处院落。

“喵。”

凡人，你出门瞅瞅，你能看见一座老鼠山。

【这个时节的菜比不得冬日的好，所以只让卖菜的装了些青菜，快速将其清洗完毕，听着身后喵喵喵的叫声，想着虽然这猫咪比旁的猫傲了些，但是终归还是个猫，这会儿抓老鼠倒是欢唱的很，只是奇怪的是，光有猫叫没听到老鼠叫，难不成这猫儿偷懒故意叫给我听的？】

咪咪，小猫咪？

【手上收拾了洗好的菜唤了两声，也不见它过来，将菜放好在衣服上蹭掉手上水，回头看去，指尖角落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猫咪。】

【难道是溜出去玩儿了？这个懒猫，真是除了睡就是偷懒了，嘴上念叨着，摇摇头继续收拾了厨房，将收拾好的鱼清洗干净剁成鱼块儿，撒了葱花和盐巴阉着，于是生火烧水，恰好这个时候炉上的药罐子滋滋作响，揭了盖子细火慢熬，这便出门去寻那懒猫。】

哎，我说……

【话没说完就被眼前所见惊了一惊，原本空旷的院子里，那白团子傲慢站在一堆黑漆漆不明生物前面，仿佛是干了什么大事儿似的，儿再走近些，方才看清那源自中央的一堆不明物体……正是一堆死老鼠……】

这……这这这，我的妈，你不会是个妖怪吧。

【勉强将下巴收回去，蹲下身将那猫咪拎着后颈子提起来翻来覆去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不一样啊，除了比别的猫长得好看些，也没什么不一样啊，可这捉老鼠的本领……太吓人了。】


是不是我眼花了，这么多老鼠，都是你抓的？

【这怕是只神奇的猫……】

若叫旁人知晓她五万年的修行竟然叫江澜给拎着后颈子左右的晃来晃去......大概天帝那个老头儿也不会每隔一阵便遣来些劳什子的兵将要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想来也是好事一件。

如此安慰自己，她象征性的在他手里头扑腾了两下，只是被拎着后脖子也挣脱不能，左右也是白费功夫。

“喵喵喵——”
江澜，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再往你厨房里丢十只老鼠。

想来他也是听不懂的。

过了许多日，她便是头一回有些后悔自个儿为何要化作只猫，当初若是捏诀变成只麻雀也比这捉老鼠拎后颈的待遇好上许多。

【它喵喵喵叫着好像真的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但眼前这一幕实在是难以相信，揉了揉眼睛发现一切都是真实的，心里虽有疑惑，但实在难以将眼前这只猫与那些牛鬼蛇神联系起来。】

【或许……他真的只时一只比较会捉老鼠的猫？虽然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关注这些似乎也……】

哎呀，我的锅！

【突然想到厨房里烧着的水和熬着的药，再顾不得眼前这夸张的老鼠山，将白绒绒一团捞进怀里奔回厨房，只听的锅里的水早已咕嘟咕嘟冒泡泡，白雾弥漫在整个厨房之内，刚一进去便扑了一脸热气。】

啧，就说做饭的时候不能分心。

【有些水已经溢出锅台，拿了抹布擦干净，将猫咪放在另一边锅盖上，揉了揉那小鼻子，又指了指一边炉子上的药罐。】

呐，我要开始做饭了，你帮我看着药罐，要是听到咕嘟咕嘟沸水声就叫我，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只猫特别有灵性，虽然大多时候跟它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或许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她的外观倒是与这臭屁的性格差了许多。】

江澜似乎很喜欢戳她的鼻子。或者说，凡人似乎都很喜欢这样对待猫狗一类的动物....只不过她在凡间看过那些原本成精或窥探仙家门境却又维系原型的精怪..许多也依旧陪伴在主人身边的不在少数。

或许当一只宠物也是什么不一样的修行方式。

如此想来，江澜让一只猫来看着煎药的火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于是在厨房案台一角趴伏下来，耳朵微微抖索一下，听着药罐子的动静。他每日都会煎药，因为这楼里的主人，已算是强弩之末。

凡人的生命当真是，短暂又脆弱。
百年不到，不过弹指一瞬间，于她而言也不过瞬息即逝的岁月。可人却又是她最琢磨不透，他们念想之多，转瞬即逝，变化之多，亦森罗万象...

“喵。”

只是想着这些东西，那药便噗噗的溅出些汤汁了。

【中药的苦涩逐渐蔓延至整个厨房，那白团子依旧慵慵懒懒趴在灶台上，漂亮的琉璃色眸子眨巴眨巴似慵懒却又极具灵气，暖金的光将它整个包裹住，它就像是眠在光里，好看的紧，但是再好看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失去的。】


【心下低叹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爱想这些生生死死的东西，或许是和那个人相处久了，便不知不觉染上了他身上那些许忧郁。】


【摇摇头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掉，手上动作未停，淘了米将米饭用笼屉蒸上，这么些时候，鱼肉也腌好了，先在锅里过了道水，然后放上葱姜蒜先在锅里煎至焦黄，待得鱼香溢出，又再到了提前烧好的热水，加了调味的和青菜，不多时便可开饭。】


开饭咯。

【吃饭的时候，那猫儿倒是吃了不少鱼肉，本以为它是不爱吃鱼，如此看来只是不爱生鱼，倒是个挑嘴的。】

【结】

承平十年 夏

此处楼阁似我离去时一般，临水而立，享有流水潺潺，亦有仲夏蝉鸣，分外静谧。江澜带我回来时，已是黄昏过后，夜幕降临。庭院里的东西都未改变过，想一想离开不过月余，也不会有甚么变化罢。

莲花楼里很静，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大概也是睡下了。来时依旧有小鬼在外兜兜转转，不过...
掀眸瞧过一眼离开前布下的迷障，若是鬼族靠近，却是不能进去的。江澜如此重视他....总归在这世上弥留之际，多出几日来，黄泉下的那一位也不会与她计较这般多。

江澜将我放倒在榻上时，似乎能听见他呼吸急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底复杂的情愫亦令我怔忡。
我似乎在菩提眼中也瞧见过这样的情愫，担忧的、紧张的.....可隔了那么久的时间，那么长的岁月，我再想回忆的时候，却已是不清晰的记忆残像。此时我才恍惚感到，五万年的时光，的确是太久了。

“江澜..你这是...要亲自给我备一桶水么？”

我与他笑了笑，却不知道他只道是将我带回莲花楼，要怎么做之后的事。

【从没觉得湘妃陵距离莲花楼有这么远的距离，一路背着人跑回来，已是暮色四合，莲花楼外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想来是师父见我久未归还，点灯以待。】

【推门将人背回自己房间，把人放在床上，听她问话，偏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亲自给你准备，难道我还请个人给你准备？

【不就是烧桶水的事儿，难不成还能难到我了！】

不过，你只要热水吗？还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你伤在哪儿，你跟我说要怎么做，缺什么给你准备。

【跑了一身冷汗，现下被夜风一吹冷的打了个颤，先去关了窗户，又再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看了看她身上染红的衣服，欲言又止。】

我一会儿问问师父有没有伤药之类的，你要不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