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

【男子施施然从一间厢房出来，大抵也是看见了那天下第一的容貌，见温翘一直不曾移开视线，开口中语气带了三分调侃，而温翘闻言，唇角微微牵起一丝笑容，好似回应着这份开笑。】

不错，我倒是对他的心格外感兴趣。

【低眸看了眼在身边揽衣而坐的男子，他的笑有些意味不明。】

公子该不会与我相争吧？

【初闻有些吃惊，与他对视了一阵，发现这紫衣青年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似乎想说，若是真的这样，我们可要比试一番了，但心里又有些不敢置信，难不成眼前这家伙喜欢男人不成？又或者其实他跟慕容懿有着什么过节】

【心下百转千回，最终咧嘴一笑道】

在下与兄台第一次认识，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于慕容公子，兄台随时请便，在下绝不敢相争。

【此时，大厅的嘈杂声逐渐变小，耳风机灵，转头往下面一看，老鸨出来了，说了一些客气的场面话，就请所有人用掌声把慕容公子请下来，随性地拍了拍手，一旁的青年倒是一直盯着那慕容公子，眼神有些异样，又或者是自己眼花】

【华服公子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困惑，但嘴上仍是谦和礼让，并未将那疑惑全盘托出，看来是不会插手了。对他如此反应，温翘也算是满意，毕竟在场所有人中，若有阻止，也唯有此人能与他一抗。】

【喧哗的大厅慢慢安静下来，慕容懿在群星拱月中走下高台，一副春风得意，自命不凡的模样，而那群被皮囊所蛊惑的男女们也如同着魔般紧紧跟随。】

【此时，温翘也有了动作，他慢慢朝着人群走去，却在靠近时隐隐闻到一股异香，离慕容懿越近，那股异香越浓，甚至让人有股砰然心动的异象。温翘当然不可能因近距离看见慕容懿的容貌而动心，因此那份诡异的心悸，必有蹊跷。】

【隔得近了才发现，那些男女脸上流露着一种类似于痴迷沉醉的表情，不是从心底散发的仰慕，而是，被某种东西操控的迷失。温翘眼眸微眯，那股让人打心里便感到不舒服的香味果然有问题。】

【手按上腰间黑刃，温翘必须在自己也被那香气所迷惑之前将慕容懿杀掉，因此他推开前面群众，朝慕容懿大步走去。原本神态高傲的男子在看到对面一冷峻逼人青年破人群而来时，便嗅到了一丝危机，但他并未惊慌，启唇向周人轻语。】

我不喜欢那个穿紫衣的男人，你们快替我挡住他。

【人群在听到“命令“后，立刻朝温翘簇拥而来，比肩接踵，将慕容懿与温翘之间挤得水泄不通。紫衣男子眉头一皱，他没想到，那股异香除了迷惑人心更有操纵人力的作用。脑中微微一沌，心知不宜拖延，温翘起手间黑刃划出一道利芒，强烈的刀气与杀气震退人群半步。】

滚，否则，刀不留命。

【冷酷的语调没有丝毫的怜悯，他不会滥杀无辜，但不代表，他会为了怜惜人命而放弃任务。眼前人命在他眼中，不过可有可无】

【看着紫衣青年从座位上起身，节奏很慢地走着每一步，穿过人群。这厢从后方看他，一切正常，人们也似乎有意识地让出一条道路，眼看着他越来越接近慕容公子。很奇特的是，时间仿佛停止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一位是众星捧月，拥护前后的慕容懿，另一位却是众人素未谋面的紫衣青年。陡然间，鼻息嗅到一股异香，下意识地闭气，抽出小霜送的丝帕，沾了桌上碧螺春，蒙住鼻息，隔绝香气。如此防备，亦是因为这股异香太过突兀，来得突兀，气味突兀，有别于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呛鼻浓烈。如此人群聚集，想要预谋一些事情，太过容易】

【再注意中心情况之时，变故却下一刻发生。不知为何，那慕容懿突然大吼一声“快挡住他！”本来分开的人群，立刻把紫衣青年围住，逐渐隔绝引人注目的两位青年。本以为是出于对慕容懿的爱心，崇拜之人既然发号施令，崇拜者总会盲目追从，然而，事情却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只见那些男男女女，一副痴呆失神的表情，动作完全不如平常一样灵活，而是毫无目的性的动着。回想事情变故的前前后后，果然还是那股异香的问题，幸好自己已经有所防备，就不知道那紫衣青年会怎么样。但从他抽刃抵御，散发浓烈杀气的情形来看，应当还能有所抵抗】

【若是估计无差，这整个大厅，除了自己、紫衣青年和慕容懿，其他人都被那股异香控制了。本来是想看个热闹，现下有些事与愿违。提气意动在人群中穿梭，到了那紫衣青年身旁，悄声问】

你待如何？

【怒喝并没有震退受蛊的众人，反而他们更加聚拢，有的甚至开始动起手脚。温翘眉头微微一皱，眼看便要手起刀落，将最为靠近的一人双手斩下来。】

【这时，身边一阵清风，将那蛊惑人心的香味冲得淡了一些，方才那名男子与温翘并肩而立，似乎也发现了失态的严重性】

【冷哼一声，温翘扫视了一番面前男女，出言不带怜悯】

必要时，我会铲除一切阻碍。

【他侧眸看了眼身边人，却是渐起防备】
你要阻拦？

【还未得到男子回应，那方慕容懿已经有了动作，他见两人被困，便转身朝大堂侧门逃去。温翘暗道一声不好，黑刃一转，直接砍在一名扑到眼前的男子肩上，男子哀嚎一声，摔倒在地，却不见血流。而温翘则踩在男子身上借力一跃，追上慕容懿。】

【慕容懿眼看危机临身，忽从怀里掏出一物，扬手一挥，一股淡紫色烟雾在房中散开，温翘事先早已闭气，却在紫雾散开的一刻仍觉脑中一浑，一股强大的能力好似在与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同时，后方的男女再度涌了过来，伸手拉扯着紫衣男子，温翘双眉紧锁，压抑着身体中的暴乱，忽然一声长啸，睁眼时双眸一片赤红，黑刃横扫，血渐三尺，离得近的人群头颅赫然暴血离体，尸身一阵痉挛，随后倒地。而后排人群对眼前修罗却视若无物，依旧蹒跚而来。】

【闻其反问，心中诧异，这厮是被异香“迷魂”了？若是出手阻止，还曾需问询？怪异地盯着他，稍稍提了气悄声道】

要是阻止你，何必再问？我说——

【话语未尽，人群起了骚动，只见慕容懿推开各色男女，仓皇逃跑之际还是被那紫衣青年发现。本以为那紫衣青年对慕容懿可能带着爱慕，不曾想，紫衣青年却是煞气冲天朝着慕容懿的方向而去。一名男子想要阻止紫衣身影，却是螳螂挡车，毫无用处】

【接下来的情形，有些超出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紫衣青年似乎失去了所有耐心，双眼似冒浓黑气息，犀利直指慕容懿。那慕容懿释放异香，控制人群，自是妖孽一名，是以这厢并未阻挡紫衣青年的怒气，只是他这般遇神杀神的势态，必然牺牲这一厅的人】

【无奈之下只得提气纵身，把那欲逃走的罪魁祸首——慕容懿一把抓住，往那紫衣青年处扔去，同时蓄足内力大吼。看得出那紫衣青年似乎有些陷入癫狂状态，普通的呼叫当是无法令他清醒】

兄台！清醒一下！这里都是无辜的百姓！

【鲜血落在人群之中，无疑为这场纷争增加了杀戮，温翘忽感眼前一暗，一条身影凌空而来，他蓦然伸手一把扣住那人颈项，飞来之人顿时动弹不得，眼里涌起的恐慌更甚。】

你，你要做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

【慕容懿见男子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转向那个无故将他抛起的男子叫道】

大侠！我也是无辜百！啊！

【话语未完，一声惨叫响起，却是温翘一掌蓄力，如刀刃般切进其胸膛，手腕一转，竟活生生将那男子的心逃了出来。慕容懿瞪大了双眼，眼珠因痛苦和恐惧几乎要弹出眼眶，让那俊秀的面庞变得格外狰狞，他盯着眼前那颗血淋漓的心脏，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般遭人屠宰。】

【依旧跳动的心在温翘掌心一张一缩，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腕滴下，他眸中的赤红褪去，却依旧对眼前所发生的景象波澜不惊，松开扣住慕容懿脖子的手，尸体轰然坠地。而那因控制者死去而恢复清明的百姓在看到眼前惨状时无不惊恐大叫着逃散了，不过片刻，楼顶便只剩温翘及那名男子。】

【将心脏随意用桌布包裹起来，温翘看了一眼身旁的紫衣男子，忽然举起手中滴着鲜血的包袱，扬起一丝微笑】

那么，我就拿走了。

【不管那紫衣青年与慕容懿是黑吃黑，还是陌路相逢，总之能够让那青年停止杀戮，牺牲一个慕容懿还是值得的，且他如此算计众人，被除掉也好】

【尽管场面血腥，自身也算是见惯杀戮场景之人，只是对那紫衣青年的身份有些怀疑，然别人的事情，插手管，总会把自己搭进去，如此费力不讨好之事，自是不会做】

【看着大厅众人作鸟兽散状，也随着人流出去，回眸撇了眼紫衣青年，他眸内的猩红早已不见，看来又是个怪人，这么默默地想着，出了天姬阁】

======结=======

————建元八年。夏————

【终于和彦大哥说开二人之事，从未有过这般心思烦乱的时候，夜里偷了壶常大哥的好酒撇下阿蛮独自外出。一路走走停停到秦淮河畔，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看着周围鳞次栉比的房屋小巷，灯火通明丝毫不像大漠那般冷寂】

【心中烦乱异常，自己对彦大哥没有什么杂乱的情感，只是单纯的友情罢了。如今他身中情花毒，每每为了自己发作而痛不欲生，心里终究不忍。然而情花谷的蛇毒没有用，断肠草也依旧没有寻到，如今只想把彦大哥的病治好】

【手里一壶酒被自己喝的只剩一半，面色微红坐在岸边，一副惆怅模样，唉声叹气】

【十里秦淮烟花地，富贵风流温柔乡，早就听闻此处盛名，如今到了扬州自然是要见识一番，找了个理由撇开师妹，独自来到秦淮河岸，灯亮如白昼，欢声笑语，文人骚客往来不绝，果真如传闻那般。】

【正欲往里逛逛，瞥见转角身影，一副惆怅唉声叹气，往日见她言笑晏晏，又有彦枫陪伴左右，何事还能愁成这样？三两步近前】

你也不怕喝醉了掉下去？

【醉意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喋喋不休同自己说话，抬眸一瞅却瞅不清是谁，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徐清涧，冲人摆摆手，遂即一使力拽着他的衣袖拉人坐下】

常大哥的酒才喝不醉。

【面上愁容不散，丝毫没有往常大大咧咧的模样，把脸埋进膝盖里，闷声】

徐清涧，我发现我干了件坏事，坏到可能会要了别人的命。

【本想看她醉酒失态的模样，不想却是从未有过的正经，被人拉着入座，自己也跟着正经起来】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

【本打算玩乐的心情也在此刻烟消云散，往日同她玩笑逗乐，一听涉及人命也不免担忧。】

【心中痛苦，一丝也不加掩饰地从面上表露出来，拧开瓶塞又喝了口酒，一脸惆怅看着夜里的秦淮河】

你知道在西北云州生长着一种花叫情花么？情花妖冶，却身带剧毒，中了情花毒的人只要动情便会受剜心蚀骨之痛，直至心力交瘁而死，唯一的办法只有弃爱绝情。

【面有醉意，一本正经地同人解释】

彦大哥……我在云州遇见他时他便身中此毒，我答应帮他寻找解毒之物，却也一直没有头绪。谁想……

【重重叹了口气，十分苦恼】

怎么办呐……

【见人毫不犹豫的又灌了口酒，生怕她一个不慎就掉下去，伸手拿过酒壶】

等你说完了再喝。我可不想听酒后胡话。

【盖好酒壶，细细听她道来，情花毒只在书上见过，原以为这种荒诞的毒药只是说说罢了，哪有动情就毒发的，听她一说不经诧异。低叹】

世间竟真有此等毒药。

只是此事与你何干？他中毒又非你所为。

【手中酒壶被人一下抢走，不情不愿瞥了他一眼，继而坐正慢慢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他中毒与我无关，但是毒发……是因为我。

【心中困苦，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左右一个人的命运，更没想过彦大哥可能随时会因为自己而死。捂着脸道】

我以为他喜欢的是聂姑娘，昨日我才知晓他的心意，但是我只拿他当做朋友，更不想他为了我去送死。不值得。但眼下我却什么办法也没有，一个人的心志我不能控制，能解毒的断肠草我也找不到。

【话里带着哽咽】

我要怎么办呐……

【情为何物生死相许，世间只怕也只有这种情绪令人难以控制。听人说罢眉心微蹙，只是断肠草……好似在哪见过，仔细一想，当年师父的炼药房就有，想必也定在山谷之中。】

你先冷静下，这并不是你的错，或许这便是他的劫，种了此毒却偏偏动了情，只是对象刚好是你，今日换做她人，对他的结果也是一样不是么？只是你说的断肠草或许我知道哪能找到，原先我在山谷之中有见过……

【整个人颓然倒在他身上，只觉得脑中一团全是浆糊，惹的人心烦。突然闻说他知晓断肠草的下落，一个激灵坐起身，连酒也全醒了】

你说……你知道断肠草在哪里？

【心中好歹看到些希望，眉目里掩不住的欢喜，站起身拉上他便要走】

我们快去找，晚了或许就来不及了。

或许知道，我见过，只是我不知道它具体生长在何处，既然你毫无线索，或可一试。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有线索就该全力以赴，万一就成了呢？见人拉着急急要走，起身】

你急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如今夜我们先看看这秦淮风光，明日再启程也不迟。


结。

建元八年夏

客串江吟

【夏日天热，穿着最轻薄的夏衫窝在画舫里还觉得热，摇着团扇听鸨母唠叨，左不过就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讲实在很没意思。举起团扇半遮了面，扭头跟身边的清韵咬耳朵】

前几天有个从北边来的商人老爷要给碧痕赎身，后来不知怎的又没了动静…你听说是怎么回事吗？

【清韵听完也像来了兴致，可惜还没等她开口，就听鸨母让众人散了，独留下清韵说话。颇感无趣的摇了下扇子，扭着腰回自己屋子去了】

【画舫行的极稳，几乎觉不出是在水上，今夜没什么事做，扶着船栏看着河上来往船只画舫，一不小心就被岸边的灯火晃了眼】

客串  碧痕

【夏日炎炎，秦淮河上吹来的微风丝毫缓解不了难耐的暑热，轻摇团扇斜倚在软塌上，巴望着河上的凉风能多进来些，缓了闷热，也静了人心。】

【鸨母今日不知来了什么兴致，非拉着姐妹们来坐这画舫游江，此刻又在大厅中不知说着什么，实在没什么兴趣，推了聚会窝在房中。团扇上两只戏水鸳鸯活灵活现，惹人喜欢，只是此刻看着它们，只觉刺眼。】

【前些日子，北方来了个商人老爷，出手阔绰，还张罗着为她赎身。本就无心这烟花地，自是欣喜的，只是那老爷回家办事后，就再没了消息。想来，终归还是嫌她的身份吧。】

【窗外岸上灯火辉煌，江面渔火璀璨，只是如今再美的景致都入不了她的眼，有的，只是一声重过一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