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竹海

[看她从碗里舀出一块羊肉塞到了他的嘴里，他倒是很配合的张嘴就吃了。不过一块肉现在应该是堵不住他的嘴的，只见他那句“秀色可餐”说出来后，她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汤勺]

你到底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又嗔又怒的语气就像一根羽毛一样轻轻撩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甚是瘙痒难耐。他赶忙说道]

让让让！不过——

[不过——听她这么说，又看她这傲娇嗔怒的样子，他反而更有点得寸进尺道]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在忙碌。我觉得……我好累……

[话至此，他的眼中又蒙上一层笑意，有戏谑、有调侃、亦有浓浓爱意，甚至有些无赖开口道]

不如——你喂我吧？

【看着他那调侃的模样，不由得心内暗暗磨牙，怎地从前自己就没发现，他竟是这般赖皮的一个人，难道那情蛊竟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

【可是也没听师父提起过啊？听他再次提起昨晚，眸光几分闪烁，不由将头转向了一边。口中不自在的嗔道】

美得你，爱吃不吃。

【说完便也不在理他，却还是抬手盛了饭给他。低头再次吃了起来。】

【连月来的折腾，精神早已疲惫不堪，昨夜里虽出了那事，但却也意外的睡了个好觉，此时的胃口竟也好了许多。】



……结……

承平二年·冬

[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而过，这个冬天的广南好像风特别大，空气特别冷。窗外竹林业已蒙上霜雪，傲寒之中仍旧屹立不倒]

[烧着火炭的小舍内，门窗紧闭，虽是白天，却也还需点上油灯才能让房间看起来更亮堂些。在案几旁坐着的黑衣青年，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调着药膏]

[桌上放着的小灶炉火上，咕嘟咕嘟煎着汤药，水分越来越少，已经快成了膏状。而那一瓶又一瓶塞着不同颜色塞子的青白瓷瓶，把这张不大的桌子却是摆的满满当当]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很浓的药草味道，但是这种药草味道又似被处理过一样，让人闻起来却是觉得心神宁静。他将炉火熄灭，拿起药匙和药碗，将一勺药膏挖进了碗里]

[只见他那双沉静漆黑的眸子，在那塞着不同颜色塞子的瓷瓶上淡淡一扫，抬手就拿起了他要找的瓷瓶，将瓶内的药粉、药液，缓缓倒入碗中，然后拿着药匙慢慢搅拌着]

[不一会儿药碗内的药粉、药液和那刚煮好的药膏就融合到了一起，甚至已经有一股清凉爽心的味道渐渐飘了出来。见状后，那双黑瞳渐渐染了一丝喜悦之色]

【又过了月余，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看着他认真的在桌前调配着药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看的入神，不由得从床上走了下来。】

不是说过不用了吗？干嘛还去费那个力气？

【抬手抚上粉颊上的红印，虽已痊愈，却终究是落了疤。桌上的大部分药材自己都是认识的，多为去疤养颜的药品，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心情好了不少，也甚少会再去想那些事，只是每每看到脸上的疤时，难免会触景伤神。】

不是说过不用了吗？干嘛还去费那个力气？

[突如而来的声音，倒是让正沉浸在做好药膏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只听脚步生近，那人靠近的一股热气也缓缓袭来，他却没有抬头看去，而是径自搅拌着药膏]

[大雪封山他是出不去，也回不了冥教。这女子虽然伤病好了大半，也能下床走了，但是那张尚存红印和顽疤的脸，却还是让他对于自己医人没有医到底而介意。左右无事，调个药膏，他觉得也没什么]

我这次调的药膏要比上回的好，加了太子参和白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说了这么一句。而他也似乎是终拌好了药膏，这才抬头看着已经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她的右边脸上之前结的痂早就脱落，只是留下的红印还是没有消去，更是在颧骨上有一块很深的伤，愈合后的疤更是有些顽固，之前的药膏也只能让它稍稍平和]

这次这个应该可以把你脸上的红印和那块顽疤祛了，你过来试一下。

[说话间他拉过她的手，让她在他的旁边坐下。他这动作非常的顺手，做起来又极为平常，也不觉得有什么那女女之别。毕竟这一两个月里，这个女子也算是他一直从躺着不会动，照顾到能走了]

【没有得到回应，却也并不觉得尴尬，他本就话少，不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半晌听到了他的回应，淡然回道】

留着如何，去了又如何？左右也没人会在意的。

【若是容颜当真重要，他又怎么弃了自己，选了何夕，反正以后也是一个人，美或丑又有什么区别？】

留着吧，也好……让我自己长点记性。

【若不是过于大意，自己又怎会落的这般下场，留着提个醒，但是还有些用处。】

【被他拉着在桌前坐下，看着他的认真的目光，张了张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由得他去了。】

[他没有理会她说的那些话，只是把她拉过来坐好，而她亦是没有反抗。只见他低头用手指捻了一点药膏，便伸头过去，用手指轻轻在她的右脸颊的红印上轻轻涂抹着]

你很想让人在意吗？

[他突然莫名开口，淡淡言道。温热的鼻息却也是不偏不倚扑到了她的脸上，更何况是在这寒冷的冬天，纵便是烧了炭火，也是炙热]

[他是有些不明白，大抵是他没有经历过感情吧。毕竟感情这种事，经历过才会懂。他说完，又低头捻了一点药膏，继续往她脸上擦着]

[这女子虽然不爱说话，对人也不是很热情，但是这张脸确实长得很清绝艳丽，不是那种花枝招展的美，而是一种如同昆仑冰湖里冰莲一般，清冷绝丽。单从审美这一角度来看，这样一张脸，留上一片红印，确实不怎么好看]

[他又涂抹完了手中的药膏，这回他反倒是没有立刻再捻，而是抬起眼瞳，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一个若隐若现的弧度，缓缓说道]

你若是很想让人在意，那我在意好了。

你很想让人在意吗？

【清凉的药膏涂抹到脸上，混合着他温热的气息，这般近的距离，只稍轻轻回首，便可以轻易与他肌肤相亲，而那炙热的目光，更是让自己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你若是很想让人在意，那我在意好了。

【闻言一怔，不由得将目光转回到他身上，对上那诚挚的目光，脸颊处竟是有些微微的发烫，半晌才闪烁的将眸光从他脸上别开道】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不然我会当真的。

【他是大夫，这般说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痊愈罢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吧？】

当真又如何？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一双黑瞳是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如果只需要有人在意，便肯听从医嘱，他确实不介意去在意一下。更何况，他是真觉得她这么做，不值得]

就算我是认真的，你会真的为我而恢复容貌吗？

[话语一落，他又是淡然一笑，好似这句话和之前的话，都是玩笑，可是他又说的十分认真。没错，就算他是认真的，她这性格也是绝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更不会为了他]

[他又低头，用手指捻了药膏，伸过头去，用手指轻轻涂抹着她的脸，把尚未涂上药膏的红印，又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抹匀。只见他非常严肃开口，是确定要得到确切答案的语气]

你确定真的要留疤吗？

[他的手指将药膏涂在那块顽疤上，轻轻涂抹着好让药膏被这块肌肤完全吸收。就算她之前说过要留疤，但作为一个大夫，病人没有确切表明之前，他的职责还是要认真履行]

【闻言一怔，心仿佛瞬间漏了一拍，在他那炙热的注视下，竟然连自己都无法分辨他究竟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就以往的相处来说，自己绝不相信他是那个意思。】

当真我会离不开你，会一直跟着你。

你确定想要让我当真？

【他给自己的感觉一直都是淡然的，但正是因为这种淡淡的疏离，才更能证明他是一个有过去的人，而这种人，亦是最不喜欢被旁的人事所束缚的。】

你确定真的要留疤吗？

嗯。

我想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当真我会离不开你，会一直跟着你。

[同样的话，又被她一字不差的呛了回来。正在她脸上涂抹着药膏的手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而是径自将她的那半边脸，仔仔细细彻底涂了均匀]

你确定想要让我当真？

[收了手，他坐直了身子，与她对视着，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看着看着，唇角一扬，笑了起来，这次不是淡笑，而是真的笑了起来]

[那微弯的眉目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随机便低头，拿着桌边的麻布擦着手，然后整理着案几上的瓷瓶和药罐]

过些天吧。

[他没有回答她之前反问过来的话，而是接上了那句她要留疤的话。似乎方才的一切所言，又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几句玩笑话]

[不过，如果只是需要一个人在意，便不会自怨自艾自毁容貌，他倒是愿意去做这样一个人，可是她不信。就好像她说了是否他要当真，当真的话她就不会离开他，一直跟着他，他也是不信]

[一些瓜葛，是不会出现在他们之间的]

我出去一下。

[似乎是整理好了东西，只见他拿起了托盘，把一些药液、药渣放了上去，端起来就往门外走了]

过些天吧。

【闻言无声苦笑，收回了自己的眸光，原来他也是嫌弃自己的啊，若不是因为大雪封了山，只怕他早已离开了吧？】

【看着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没有应答，亦没有看他，就那般默默地看着窗外，似乎，从来都没有他那么一个人。】

【命中注定，亦无需强求。】



============结===========

承平二年·冬

[小院内的药房里，一袭墨色衣衫的青年不时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方，然后寻找着药墙上对应药名的抽屉。就如同这个小院村民送于他居住，这间药房也在这些年里他在先前李大夫的基础下修葺整理，药品也越发全了]

[黄芩、天南星、当归、黄连、白芷、赤芍……他看着桌子上的药草，一样一样称了重后又和手中的药方对了一遍。确定无误，便直接在这药房里煎至成膏]

[这种能够防止伤口溃烂和治愈伤口愈合的药膏，他也是第一次熬制，一连几天，他基本都是全神贯注。这些天他除了叮嘱那位房中的女子不要忘了给脸上的红印涂祛疤的药膏，便基本在这间药房住了]

[他终于把这个愈伤膏调制好，便拿了朱砂回到了小舍。小舍内日日不断的炭火，确实比才烧了几天炭的药房暖和一些]

[他进去之后，便在几案旁一坐，将朱砂、碘酒、愈伤膏等一些药品放好，又将一截白蜡点上，铺开了银针布包]

[做好这一切后，他稍稍吐了一口气，算是放松了一下。然后便转头对那女子轻轻一笑道]

夜姑娘，你来，坐在我面前。

【自那日之后，他便常住药房，除了必要的三餐，已是甚少露面，而自己，也恢复了往日的情绪，将所有的情绪在心底尘封。他们本就只是陌生人，若不是封了山，只怕此刻早已是天各一方了。】

【每日他都会准时将去疤的药膏送来，叮嘱她用药，而自己却是不甚上心，几次忘记后，他便直接接手了那工作，不再只是日日送来，而是亲手帮她涂上，才会再次离开。】

【不主动，也不拒绝，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布偶，他说她听着，他做她也默不作声的受着。】

夜姑娘，你来，坐在我面前。

【闻言收回自己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却是不为所动。】

[一声唤后，只得了一眼便再无回应，而那一眼或者说是白眼比较好。看到她这样，他不禁笑了起来。只见他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抬手就拖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正了过来，然后侧头看过她的右脸]

你又没涂药吗？

[这几日他每天忙着配药熬药膏，倒是有几次会让她自己记得，可是好像每次他不亲手给她涂，她就从来不会涂。他虽见过的女子不多，但女子爱美也是天性使然，倒是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不把自己的脸当回事，他还得巴巴地给她医]

唉，算了，先这样吧。

[他不禁叹了口气，本来是想等脸上红印彻底消了，他再给她处理那块疤痕，不过如今看来红印虽然还有一些，但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了，就连那块疤都单了一些]

[只见他抓起她的手腕，就把她往案几那边拉过去，到了地方把她按到了凳子上。随后他在她面前一坐，又看着她的脸半天，然后说道]

我刚把愈伤化脓的药膏一制好，就立马跑来处理你的疤，马上就要做新自己了，你就不能笑一下吗？

[虽然她不怎么爱说话爱笑，但是这几天这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估计可能是那天关于脸上是否留疤的事吧]

[他低头拿着木镊子，夹起小片纱布，沾了碘酒，便向她脸上的那块疤轻轻擦了去]

你又没涂药吗？

【下颚被制，不由自主的转首看他，指尖那温热的触感，莫名的让自己觉得心情愉悦。】

忘了。

【说不清是不在乎，还是故意的，或许只是藉此来证明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至于这张脸，她也是真的不在乎了。】

【耳边一声轻叹，被动的被他拉到了桌前做好，看着那不同于之前的药膏，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直到听到他的解释，疑惑将目光转回到他的脸上，半晌才有些迟疑的问道】

这些天，你就是为了这个？

【隐隐的有些期待，却又有些无奈，似乎自己有些变得越来越不像是自己了。】

【闻言不由得微怔，笑？记忆中似乎真的没有笑着的时候，就算是跟九音在一起时，笑过的次数也是极为有限的。】

有什么好笑的？

这些天，你就是为了这个？

[他在那里小心处理着那块疤，低头看了看针包里的针，然后就抽出来一根在火上灼了灼，粘上了一些朱砂。淡淡道]

不然呢？

[他没有理会那句关于“笑”，毕竟他也是缓解气氛，随口一说，而且她好像确实几乎在他面前没笑过。只见他抬起头看着她，微微敛着眉，一双黑瞳倒是很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虽然那边脸的红印已经消的差不多了，但这个状况确实也不是今日给她处理疤痕的理想状况。可是既然答应了这几天就帮她处理，他觉得也不好再拖下去。不过庆幸的是，并不怎么影响]

我让你每天记得涂药膏，就是想让你这块的皮肤好一些，然后我好给你好好的处理这个疤痕。

[他的语气十分无奈，若是她肯听话点，今日她皮肤的状况会更好。他已经又将头贴到了她的脸上，仔细看着那块疤的纹路，温热的气息径直扑到她的脸侧，就连他自己亦能感受到，只是他却好像丝毫没注意这样的过分接近，反而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因为刺青很伤皮肤，而且刺青后你这一块皮肤要好些天不能碰任何东西，更不能沾水。

[这块疤经过这两次药的修补调整，已经浅了很多，甚至纹路竟然有点像一颗心的样子。看清楚后，他也就捻着蘸了朱砂的针，准备延着纹路准备刺进去。叮嘱道]

可能有点痛，我会轻一点。

不然呢？

【闻言默然，看来到是自己错怪他了，想到此心里不由得莫名松了口气，听到接下来的话，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才仔细的看了桌上的用具，当目光触及那殷红的朱砂之时，也瞬间明了了他的用意，无奈抬眸看他问道】

不过是一个疤而已，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自己要留疤，他却要在自己脸上绣花，还真亏他想的出来。若是往日里，自然也是不允的，只是此刻却莫名的想由了他，就当.....是对他的补偿吧。】

好。

【点头应下，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不由得回眸看去，却不料他竟也在此时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口鼻相贴，瞬间楞在了当地，半晌才尴尬的别过脸去，粉颊瞬间通红，一时间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一个疤而已，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问其言语，他倒是有些不以为然，也没有说话。不过就是一个疤，确实不需要这么麻烦。那他是真的在这个地方待得无聊没事做了吗？也许是吧……又或者……]

[正准备刺下去的针忽然停了下来。又或者……内心深处冒出来的想法，就那样冲进了脑海，他甚至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只是想到了那天他下意识说出来的话]

你若是很想让人在意，那我在意好了。

[也许这句话，他当时说的时候真的是认真的吧。只是这种在意是出于什么，他却只当是可惜，并不像过分深虑。有些不作声色的叹了口气，他便又重新认真看着那块疤，准备下针了]

[正在针准备刺进她那块疤痕的时候，她的脸却突然侧了一下，他也不由得转头看向她，对她说道]

夜姑娘，你别——

[“动”字还未出口，却是直接和迎面而来的脸撞了上去，一时间四目相对、鼻翼相贴、两唇相触，捻在手中的针霍然掉在了地上，而针上的朱砂也落了一地]

[大脑短暂的空白霍然回神，他赶忙坐直了身子，抿着嘴，十分尴尬的看着她。一股热流由心而生，铺到脸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和对面的女子一样脸红了]

咳……

[他轻轻咳了一下，似乎是想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银针，又在桌子上抖了抖，重新放到火焰上灼了灼，蘸了朱砂，抬头看向她]

夜姑娘，这次你……你别乱动了……

[他又将身子向前轻附，脸又贴了过去，只是那还有些未稳的气息，让他自己也是不得不去在意了。落针的刹那，他又抬眼看了一下她的侧眼，随后便微微敛了下眼皮，深吸一口气，那双黑眸重复认真和澄净，一针沿着疤痕的纹路，落了下去]

【耳边一声轻咳，让自己的脸颊更红了些，余光瞥见他弯腰低头去捡那掉落了的银针，而那透红的耳根处，亦显示了他的尴尬。】

夜姑娘，这次你……你别乱动了……

嗯。

【闻言垂眸，微不可查的应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凑近，脸颊再次红了几分，而那急促的呼吸，更是让自己心里有些慌乱，干脆阖眸不在看他，脸颊处细密的针脚落下，痒痒的，有些痛，却也在忍受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