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竹海

【见他去而复返，却也没有太多的意外，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是哪儿？

【似乎自己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虽然并不担心金蚕会找不到自己，但此刻闲着也是尴尬，倒不如跟他聊聊天。】

随你。

【对于他的解释也只是淡淡的应了，自己本身亦是医者，又岂会不知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不想去戳穿他罢了，毕竟他的顾虑亦不是没有道理，若不是没有办法，自己也不会出完相邀。】

[闻其言语，看她不再以同床作难，他也就终于将心放下。只见他慢慢地将热水喝完，将水杯放下，又拿起铁钳子夹了加炭火，又是挑起了点点火星]

这里是翠竹村，箕山深处竹海的一处避世村落。

[正夹着炭火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他盯着火盆，用着回忆一般的叙事口吻缓缓说道]

我前些年在箕山脚救了一个老伯，是他带我来的。刚到这儿的时候，我以为这里应该是个世外桃源的所在，可是村中大部分人都患有一种很奇怪的病，他们身上会生出像岩石一般灰黑坚硬的皮肤，有些病情轻的不会蔓延，而重的就会遍布全身直至石化而亡，村里人称之为“石人症”。

[似乎是深夜无聊，二人又都无睡意，或者说他本有睡意，但是方才一段闹剧，也将这睡意驱散了干净。他倒是很悠然的在那里，讲起了这个村庄的故事]

虽然这村子有遗传怪病，但有一点非常，那就是民风朴实憨厚，对外来人十分包容。村子以前有位老先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大夫，姓李。老先生并不是本村人，他是十多年前避祸来的，家人都不在了。他更多的事迹也基本没人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的是，他医术非常高明。

他来了之后，就开始研究村子里的“石人症”，然后就炼制出来了一种丹药，叫“化石丹”。这丹药虽然不能根治遗传病症，但是很多人在他的医治下，让皮肤黑岩不再蔓延，保住了性命。

[他又翻了翻炭火，然后将铁钳子放下，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

只可惜天命有时，前些年老先生故去了。他走后虽然留下了满屋子的医书药方，可是错综纷杂的药方，村里人根本不知道哪一张才是化石丹的方子。眼见着化石丹越来越少，“石人症”也终于无法人为的控制了，村子里又渐渐变作了十多年前的模样。

-------------------- 结 --------------------

……接上……


【本只是为了打破尴尬随口一问，却不曾想，竟然听到了这么一件诡异的事情，石人症？】

【自己虽然并不学医，但是为了小金还是看了不少的医书，也才意外的有了这一身的医术，可是对于石人症，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得。那李大夫能研制出化石丹，想来一身医术定然也是不凡吧？】

以你的医术，也没有办法根治吗？

【虽然不知他因何来到这里，到想来亦是发现了那化石丹的药方吧。】

[话至此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接下来的故事要怎么说，却是突然听到夜凰姑娘这么一问，他不禁笑道]

以我的医术？根治？夜姑娘，你确定你没有拿我寻开心吗？

[他鲜少笑得这么真实，真实到好像让他寻到了内心的自己。他的医术有几分几两，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但却是还不足以根治这种怪病。李老先生的诊治杂记他是看过的，里面记录了不少很奇怪的病症，有些病症甚至都会他闻所未闻的，就比如这“石人症”。但是夜凰姑娘如此看得起他，也足以让他心中在自己医术的造诣上有几分欢愉]

我当时来的时候，也对这种病很好奇……我不知道别的大夫有没有这个习惯，我是有这个习惯——就是看见疑难杂症就会特别好奇，然后会想办法去医治。

只可惜那时村子里已经没有化石丹了，所以我无法通过现成的丹药来判断化石丹的成分。所以我就为几个患了石人症的村民诊脉化血，粗略估摸了一下可能会用到的草药，就请村民指引去了李老先生家寻找药方。

化石丹的药方是在一本书里找到的，那本书是行医之人都会写的一本杂病记录，杂记里写了老先生生平所遇到的一切疑难杂症和医治方法。找到之后我就去收集药草，帮村民把化石丹炼制了出来，给他们服下，暂缓病情。

[话至此，这翠竹村的故事也是讲的差不多了，他径自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续道]

不过和这“石人症”病人交往久了，也看多了记录，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把化石丹改良一下。所以后来我就每隔两三个月回来这里一趟，为村子里的人补给药品是其一，顺道诊治一些小病小痛，渐渐就成了习惯……村长呢，就给我了这间房子让我居住，这房子就是当年李老先生居住的地方。

【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却也真正意识到了这石人症的厉害，两人虽相识不久，却也知他医术了得，而如今观他神色，竟是对那位李姓的大夫极为崇敬，想来也定是位高人吧。】

查出病因了吗？

【听完了整个故事，不由得开口问道。这么诡异的事情，总是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自己的心神也毫不意外地被全部吸引了去，若不是此刻伤的太重，只怕会想要亲自去探个究竟吧。】

是毒？还是蛊？

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脑海中回忆着以往自己所见过得蛊毒，却始终都觉得跟眼前的情况存在差异。】

病因嘛……不是毒，也不是蛊。至于具体是什么……

[他稍稍皱着眉，微抿着嘴唇，神情远不如方才那般轻松。倒是很认真的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确实取了病样，用各种药物石散调剂研究过病症，与毒无关，与蛊无关。非要说是什么，他倒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要怎么说]

你看，这村子所处的地方，箕山深处的竹海深林，人迹罕至。然而只要有人的地方，必然会繁衍生息。村内人的婚娶在一开始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又一代人的更替，这村子里大部分的人可以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血缘近亲又自相互婚娶，这产生的怪病的几率，是十分高的。

我听村里人讲，这种病外来人是不会得的，而外来人和村里人结合而生的后代，会有很少的一部分会患有石人症。但若是村里人相互结合，却是有很大的几率换上石人症。我后来专门查了查这个村子自古以来的人丁记录，粗略整理了一下数字。村内人与外来人结合而产生后代患病的几率，一成不到，而村内人自身相互结合而产生后代患病的几率，却有九成。

所以我估计这应该是近亲结合而产生的一种奇特的病症，随着年代推移，近亲结合的次数，这种病也就慢慢演变成了一种祖传病。药物只能缓解，并不能根治。如果非要根治，除非村子里的人离开村子，到外面去和外人结合。将这种祖传病症的因，通过数代婚娶，来渐渐稀释成果，应该就算是根治了吧。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方法，可是方法虽有，若要真的实行起来，是十分困难的。他的眉宇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愈加沉重]

可是翠竹村的村民，大部分都不愿意离开家乡。他们可以接纳外来人，却害怕去有很多外人的地方。他们生生世世生活在这一片狭小的天地，宁静、安详，没有战乱，没有饥荒，除了有这种怪病，这里不得不说是一处避世的世外桃源。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而且石人症的历史太久了，大部分村民早就接受了这种病症，只要有药物帮忙延缓，能够活的稍微久些，他们就很知足了。

【闻言讶然， 血缘？江湖中有多少人是盼着归隐的那一天，可是又有谁曾想过他们的子孙后代呢？不可否认，曾经的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如今这个村子，却让自己觉得震撼。】

【或许几百上千面前，这个村落也是由归隐的江湖人组建的，而经过了几百上千年的岁月洗礼，虽然当初的宁静依然，可却也同时带来了灭顶之灾。】

可是长此下去，不是会愈加严重吗？

难道他们就不能尽量的选择那些没有血缘，或者是关系较远的人吗？

【习惯，果然是一个可怕的东西，竟然会让人为了这片刻的宁静，而选择无视那近似于灭顶之灾的灾难。】

这些话，你……可曾对他们提起过？

[听到她的话，他有些无奈地摇头叹气道]

严重又有什么办法？这里每年会来的外人屈指可数，甚至数年才会来一两个。去哪里找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续道]

这些话我曾经隐约提到过，只是当时有个老伯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确实无法回答他，所以也只能这样了。不如我把那个问题给夜姑娘说一下，看看夜姑娘是否能回答出来？

[他眼睛一眯，淡淡笑着，那眼神之中带着七分认真三分玩笑。为什么会是玩笑，因为这个问题问出来，真的有点作弄人的味道]

不考虑情爱的关系，夜姑娘愿意嫁给患有石人症的人吗？就算考虑情爱的关系，夜姑娘又觉得村里这上下数十人，能有多大的几率遇见不离不弃的真心人？

[他忍不住将这一个问题发展成了两个——不考虑情爱和考虑情爱。婚姻嫁娶，虽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会有很多一部分是郎情妾意。他在行医之中，见识过孤独的老者，他们原先并不孤独，只是因为患了病重难治，爱人因此离去了。当然不乏一些不离不弃的夫妻。但是，真正做到不离不弃的，又有多少？]

[他在听到老伯问出的这个问题后，就不再言语了。男女之情他本不了解，所以不离不弃是否能做到，他也未可知，这是不能回答其一；不能回答其二便是，他确实不会因为同情和怜悯，去娶一个患有祖传病症的病人，除非他喜欢她，那就又回到其一了。所以当时的他无法回答，只能默然一笑了]

【是啊，这般偏僻的地方，又有几人会来呢？而来了又愿意留下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而让他们离开自幼生长的地方，去面对外面那陌生的世界，似乎亦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闻言不由得一愣，是啊，不离不弃，说来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曾经的自己，也天真的以为可以就那般陪着他一辈子，可如今还不是天各一方，难以释怀吗？好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这里的病人？】

原来如此，但是我将问题想的简单了。

【来的人寥寥无几，愿意留下的更是少之又少，若是想再寻到那不介意他们那怪病之人，只怕更是难上加难吧，况且与村子里整日里相处的人结合，总好过外面的陌生人吧？】

【在这一刻，自己似乎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原来不是不曾想过，只是太过于无可奈何，对人生，亦对这个世界。】

以后，我可以来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突然想要为那些不认识的人做些什么？虽然自己的医术并不是特别好，但是相信一些普通的病痛，还是可以帮他们医治的。】

[看到她的面色由方才的紧张和不可置信的疑惑，变作了现今这般无奈淡然，想必也是听明白了他的话里意思，这样的反应也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他看到她的神情之后，也回以会心一笑]

当然可以，村里人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们对外来人很宽容，对于经常来看他们的人更是热情。

[听到她说问道以后是否可以经常来，他想都没想直接便答应了，而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中竟然是有几分欣喜的。停了片刻，他又补充道]

化石丹我在李老先生的基础上改良了一下，已经比先前的功效好了些，而且我也一直在想办法继续改良。

[话说完，他不禁对这位姑娘好奇起来。他们并不算熟识，只是有过数次交谈，这位夜凰姑娘话不多，性子也有些冷淡，如今会提出这种要求，确实会让他好奇，好奇她竟然内心之中竟然也不全是冰冷，尚有一份恻隐之心]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只道她性子冷淡，又怎会不觉得自己又是性情凉薄。可是这为人医者的心，除了隔一阵子来探望一下村民，为他们消一些小病小痛，带来具有更好功效的化石丹，他也确实想不到能为他们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抛开那怪异的石人症，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心灵上，村里原有的人，都会是他们最好的原则，除非那所谓的外来人是年幼的孩子，然后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多谢。

【抬眸看他脸上难得的笑容，不由得开口道谢，这是连自己也不知是为他的答应道谢，还是再为他的善心道谢。】

可以给我看下他的药方吗？还有他们的症状？

【左右也是睡不着，倒不如干脆给自己找点事做。只是想要起身，才恍然想起自己如今根本动弹不得，不由得摇了摇头道】

算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如今自己都尚且需要他的医治，又有什么能力能够去帮助别人呢？况且以后的日子还有很多，倒也无需急在这一时半刻。】

不早了，休息会儿吧！
【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此时窗外竟已泛起了鱼肚白，想来再过一会就要天亮了吧，倒是扰得他再次一夜无眠。】

[看她想要看方子，又要看病人的症状，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卧床难以起身的患者。只是在她提出这两个问题后，他不免得有些好奇——病症方子多是行医的医者会看的东西，她竟然主动要求看，莫非也是医道中人吗？不暇多想，却听到她又说道]

算了，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看她似乎终于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他也不由得笑了一下，说道]

嗯，待身体好些吧。

[听她说道休息，这才有些注意到天色。在这寒冷的冬天，天色能够由深夜里泛出白色，恐怕已经卯时了]

你先休息吧，估计大爷大娘起了，我去找他们要些竹板，搭个床。

[言罢他便站起身，微微整了一下衣衫，便转身出门去了。外面的风雪早就停了，就连天光都可以隐约看到了，而外面的地也早就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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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三年  春=============



【冬去春来，转眼竟又是一年，自月余前从朱月城回来，本以为就此分别，却不曾想竟遇到了大雪封山，生生的又在这山中一隅多留了月余。】

【此时大地回暖，积雪渐消，想来距离开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而过去了近三个月，冰凝和小金却是没有一丝的消息，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虽说冰凝武功不错，又有小金在旁，可却总是觉得莫名的不安，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吧。】

【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脸上也终究是让它落了疤，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以后能够长点记性。只是却被他别有心裁的用朱砂纹出了一个心形的图案，为原本清冷的容颜添上了几分温柔，结果，不仅容颜未损，反倒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犹记当初笑语是因为自己丢了一颗心，所以他来换给自己吗？】

【远处金光一闪，朝着此刻疾射而来，眨眼间已透过窗户窜进了自己怀里，那血脉相连的感觉不由让自己勾起了嘴角，嫣然垂眸看向怀中笑道】

怎么才来。

【在看清身后的小金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本以为是大雪封了山，他们被困在了山外，可如今看小金的模样却是疲累不堪，就连那通体的金色都淡了不少。】

【起身从屋中的药匣中拿了个碧色的瓷瓶出来，将里面那透明的液体倒入掌心，缓缓地喂给它之后，脑海中才传来小金虚弱的声音，手中动作一顿，瓷瓶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液体瞬间腐蚀了大片的地板，显然瓶中之物，乃是剧毒。】

【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滑落，脑海中空空的，反复回想着小金那最后一句话。】

（冰凝出事了，生死不明，而且极有可能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她非要拉着他一起饮酒，他虽应着，却是没有喝一口。看到她最后捧坛而饮的样子，泪水又从她的眼角就那样悄然落下……虽然黄酒是药引，但她这般喝对身体也是有损伤，然而他竟是不忍心将酒夺下。他除了就那么默默看着，已经俨然无法为她做什么了。照顾她睡下后，他又是在她的床榻旁守了一夜，这一个月来他似乎经常如此，都快成为了一种习惯或者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从朱月城回来后，她的状态也一直不怎么好，想起过去那些时日她对他的那些依赖和信任，他似乎也觉得在她这么伤心的时候离开有点不好。于是又多留了数日，将她的身体调理好，便打算离开了。可是正待离开之际，这里竟然连着降两天两夜的大雪，整座山完全被雪封住了。若要出去，恐怕要等来年春天雪化之后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只是觉得十分无奈，但除了等待，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冬天不能进山，他一直知道，所以他往年都是初冬来一次，入春来一次。这次若不是从荆湖回冥教的途中遇见了她落在翠竹村附近，他也不会就近将她带回村里医治。可是他这次在翠竹村停留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索性他也一直比较淡然，虽然不知道外面是何情况，但是这里没有阎王的监视，这几个月过来也是鲜少的轻松和宁静]

[他没有换别的房子，她也没有叫他搬走，他们二人就一起在这件小舍住着，秉承着男女之礼，除了迫不得已换药的时候。山被封了，他整个人也算是静了，不会着急离开，整个人十分安然的在村子里找事情做，时而去探探病、采采药、帮村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为她调养身体，祛除脸上的疤痕。说起脸上的疤痕，本来他调的药是可以将疤全部除干净的，却是听了她的话后留下了一块]

[他们二人就那样相处着，已经完全习惯了彼此的性情，会说一些话，沉默也不觉得尴尬。而他呢，除了诊脉、帮忙、出去练练武舒展下筋骨，大多时候会在屋子里看医书。有时候他也在想，这样的生活真是挺好。或许等一日他大仇得报心愿了，他会回到家里，开一间医馆，就这样安静的度过余生吧]

[不知不觉数月过去。寒冬已去，春日已来。这日他又随村民出去开山路，春日将白雪融化，山路终于被开辟了出来。看到被开辟出来的山路，他的内心是难以抑制的欣喜。这在山里封着的几个月，他实在太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了，更不知道阎王是否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

夜姑娘！夜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山路终于——

[他推开了房门，想要告诉夜凰姑娘这个好消息。山路开了，他们可以离开了，他可以离开了。可是在进入房门的刹那，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停下了要说出的话。粗糙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破碎的瓶子，而地板被这瓷瓶裂开撒出来的药给腐蚀了大半]

夜姑娘！夜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山路终于——

【木门吱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熟悉的声音传来，也换回了自己呆愣的神思，猛然起身扑到他身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几个月的相处，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此时更像是走失的幼儿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般，委屈的哭个不停。冰凝死了，那个陪着她十几年，同吃同住的人居然死了，而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为了九音的事与他分开，是自己疏忽大意被人算计要她来接，亦是自己让小金传信让冰凝过来，若是没有这一切，她......不会死......】

【师父的漠视，父母的疏忽，九音的背板，北冥和小倩的身份，所有的一切自己都可以不在乎，只因知道身边还有冰凝，那个永远都会陪着自己的小丫头，可是如今......连她都被自己害死了，以后恐怕真的要一个人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哭的累了，才静静地偎在他的怀中，没了声响，只有眼角的泪还在不停地溢出，半晌才哽咽的抬眸道】

冰凝死了......

怎么办？冰凝死了......

[那腐蚀的地板，还有那躺在地上的瓷瓶，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剧毒无比的毒药，而且是夜姑娘随身携带的药品。她有一只金蚕蛊，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对于那诡异的一幕难以忘怀，遍查了典籍，终于是在一本西苗蛊术里看到了有关金蚕的记载]

[加之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对彼此的一些事情，也算有了解。金蚕蛊以毒为食，如今她将装着毒药的瓷瓶拿出来看来是她的金蚕回来了。可是未暇多想，她却一下子向他扑了过来]

[怀中本来空荡，突然多了一人，他愣了一下，只稍稍片刻，竟像她尚需人搀扶行走时候一般，习惯地、本能地抬手便搂住了她]

[她趴在他的肩上不停的哭泣，这种伤心好似失了骨肉至亲一般，俨然不复数月前的那样。他没有说话，抬起手轻轻来回抚摸着她的后背，搂着她的那条手臂似乎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这似乎是他所能想到的全部安慰了]

[忽然她似是终于平复了心情，又似是苦累了。看她要起来的样子，他圈着她的手臂也霍然一松，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低头对上那双含泪的眼睛，听着她口中说出的喃喃话语]

[冰凝？是她时常会提到的那个哑女吗？那个哑女他确实有印象，当年救点点的时候，哑女一直在旁边帮助她。虽然很好奇为什么她们主仆二人会分开，但不该他过问的，也没有问过。只是那个哑女当日能够承受住他的笛音而如常人一般，武功修为应该是不低……]

[他看到她这伤心的模样，不禁想到，这个冰凝，莫非对她是如同骨肉至亲般的存在吗？骨肉至亲的死别，他是真真经历过的，那种轰然一人的感觉，他也曾想过一个人要如何活下去]

[那样渺小的自己、羸弱的自己、迷茫的自己、靠着仇恨而愤懑学医的自己……若是没有师尊的指引，他会变成什么样？是死了还是走了偏道？都是未知，想来骇然]

[可是大雪封山，山路方才开出来，她和他这几个月一直在这里，村里的人根本不认识那个叫冰凝的女子，又是谁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那个金蚕吗？他抬手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开口道]

她武功修为不差，怎么会死？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鼻翼间满满充斥着那熟悉的药香，背上那轻柔的大手，一下下无声的安抚着自己那不安的情绪。】

【小金看着面前的男人，动了下终于还是隐在发髻处不曾出现，只是在自己的主人身上早已嗅到了这个男人的味道。】

【泪眼婆娑的看着他，那熟悉的模样也变得模糊不堪，似乎遥远的自己从来不曾抓到，心莫名的更是动荡，只紧紧的环上他的颈项，再也不肯松开。】

她武功修为不差，怎么会死？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闻言哭着摇头，口中不断的呢喃道】

不是……不是那样的……

你不知道，小金亲眼看到她受了重伤，可是追过去以后却只见到了一摊血迹……

而且……而且我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冰凝的身上有蛊，即便在万里之外，两人也可以隐隐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可是如今却丝毫感觉不到了，即便是自己催动了母蛊，他那边的子蛊也丝毫没有反应，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出事了，而另一个的可能信，太过微乎其微。】

[温声出口的话语虽带着揣测，亦带着些许安慰。他们二人毕竟在一起同吃同住了这些时日，虽然他内心有些疏离孤僻，不愿与人过深的交往，却也算和她成了朋友]

[他的一些安慰之语也听着含着些许真情，安慰之心也不如先前那般淡漠。只是他话音刚落，本以为她会稍微冷静一下，却见她攀着他脖颈的手臂更紧了些。这样的过激动作以往也是绝对没有过的]

[他知道她通晓一些兽语，但是此刻她说出来的话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意识清醒的人会说出的话。什么叫感觉不到存在？一个人的死活，还是可以靠感觉的吗？这样的言辞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纵是骨肉至亲心灵感应再强，也绝不会强到如斯地步。当初青篱为了找他，独破唐门阵阵机关夜逃而出，却意外坠入深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听老奶奶亲口说出来这件事，他也无法相信青篱是真的不在了]

[那双本来清明的眼神渐渐地蒙上了一层担忧，他面色有些凝重地、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她的眼神已经似乎脱离了神识丧失了光点，口中的呢喃更是凌乱非常]

夜姑娘？夜姑娘？你能看清我的脸吗？你还认得我吗？

[他有些试探性的开口，小心翼翼，似乎害怕太过激烈平实的言语会让她此刻错乱的精神更加混乱。正为她擦着泪水的手指，转而轻轻地托着她的脸颊，让她的那涣散的眼睛可以与自己完全的对视，至少是他能够清楚地注视着她的那双迷雾一般的眼睛]

夜姑娘？夜姑娘？你能看清我的脸吗？你还认得我吗？

【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疑惑抬眸，透过水光看着他那一脸的凝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挣脱他的怀抱，后退两步低声道】

对不起......

一时失态了......

【不知如何面对，干脆转身看向了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到屋内，橙红的颜色亦给这清冷的屋子染上了一层温暖，半晌才再次开口道】

冰凝的身上有子蛊，而母蛊在我身上，因为血脉相连，所以即便在千里之外，我亦可以轻易地感受到她的存在，除非......有人可以在瞬间抽走她体内的蛊，而且在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立刻杀死，否则我不可能没有感应......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死了......

所有我再也感觉不到她了......

[轻轻唤了她几声，本想着她若还是这般，便要准备对她银针封穴后用音律舒缓神识了。但看这几声唤后，她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他那有些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对不起......一时失态了......

嗯。

[他轻轻应着，对于她挣开怀抱的动作没有诧异，只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她会在他开门的刹那，那么突然扑过来才真的是不正常]

[看她走到了窗边站着，半晌不说话。他也回身，将房门轻轻扣上。“当”的一声，木门扣上，将外面春日的斜阳也阻到了门外，却阻不了它透过窗子]

[听她缓缓说出缘由，他这才明白方才那句“完全感觉不到存在”是什么意思了。苗疆的蛊术素来神奇，可解百毒、治百病，更能千里牵心、控人心弦]

原来如此。

[他不懂其道理，却也在书上看过一些介绍。但是这种东西在他看来，一直有点玄乎其神。大概是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吧！就如同这石人症，他亲眼见了，才会相信。亲自去研究了，才会去了解和应对]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她是濒死，濒死的意思就是还没有死。说不定有个什么人救了她呢？

[他这般说着，明明是宽慰的话语，却被他这么正经八百地说出来，但语气还是十分温和的。他慢慢走到她身后，倒是和她保持了一个距离，缓缓续道]

山路已经开了，不用再困在这里了。

[言下之意，她可以去寻找冰凝，去看看她到底是生是死，而他也可以回到冥教，看看如今的冥教又是何风声。这个消息无论对他还是她，都是一个不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