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观-后山（荆湖路）——任飘踪

青风不知，许多事情，做了就难回头。

【可我也从未想过要回头，父亲大仇，此生不报誓不为人，小小一个明月也难阻我大业，纵然日后她恨我，也只随了他去，索性我这一辈子，注定不得寻常人之欢愉。】

【见人转身，便随后跟上，目光在四下里搜寻，确定无人跟随，这才放心。】

这一去，自是有许多话要同她讲，不过……

【微一停顿，随后启唇一笑，笑意渐冷。】

我会亲口告诉她，就不牢青风费心了。

【话音甫落，剑指外人肩颈处一戳，那人便再动弹不得，而此处也早已离开太乙观很远，即便他呼救，也是枉然。】

[他与师姐之间如何，自己从未多问过。但眼看着人要走，怕师姐难过，这才多问几句。]

[不知不觉间已离太乙甚远，后面的路也没什么难走的。只是兀自犹豫要不要再多送送他时，忽然见他冷笑，肩上被他一点，麻了一下，立刻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你这是做什么？

[疑惑着望了过去。此刻再看他，犹如陌生人一般。全然没了平日温风和煦的样子。脑子飞快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他。]

没什么，青风不必惊慌，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罢了。

【邪冷一笑，伸手捏着人下巴将人脸抬起来，见他似乎还是一脸懵懂，不觉更是好笑。人说修道之人心思简单，纯透自然，果然是没说错，在这暮鼓晨钟熏陶下，怕是也忘却了世俗的爱恨情仇悲欢喜乐了吧。】

【这般想着，手下力道不由重了几分，待听得人闷哼一声方才将人放开，撕下所有伪善，此刻的我方才是最真实。】

你也许不明白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正如我不懂，为何我生来就要背负仇恨，而你们却能在此清静无为。

青风，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每天除了打坐念经就是普度众生，用那些迂腐无为的大道理堂而皇之地玩弄众生，而我却要苦心经营，方能报此大仇！

[并不明白他所谓的“帮忙”是何意思。只是下巴被钳，被迫抬着头与他对视，看着他眸中深藏的怨恨，一点一点燃烧起来。]

[吃痛哼了一声，他才松手。隐约听到报仇二字，哑然无声。]

[脑海里翻过千万思绪，始终理不清头绪。眼下好像才有些明白，他所谓的仇与我无关，但却需要我这个饵，引出那个有关的人。]

你要找谁报仇？

[我孑然一身，又有何人会在意生死。]

你总会知道。

【看他依旧懵懂，也懒得与他多说，有时候伪善的面具撕下来，人就会变得懒许多，懒得虚与委蛇，懒得去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更懒得去做一些本就不愿做的事情。】

【就这样做自己，或许才是最真实，哪怕万人唾骂，总好过骗来的东西，患得患失。】

【冷哼一句，伸手在人颈窝一按，人便软倒在地，负手冷眼看着，不一会儿自林间跃出几名黑衣人，这才开口吩咐。】

将他待会去关进地牢好生看着，若是出了差池，提头来见。

‘教主，您不回去吗？教中……’

教务暂由黑白令使代理，我有事待办，过两日便回。

【打发了几人离开方才又重新向着台阶走去，身后山道寂静依然，除了路边竹叶落得更深几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结】

承平九年 入冬

天气渐渐转凉，后山林中已经没有飞鸟，整个后山十分安静，早课过后没有事要做，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落叶满地，身手矫健的爬上一颗还有些许绿叶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用手指抿去浮尘，然后放在嘴里，试着吹了几下。

调整着舌头，终于一声响起，荡在静谧的树林里。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入了太乙观之后，呆在观里也没出过门，陡然间没了什么事情，闲的慌。】

【如今，我在太乙观除了吃吃喝喝，也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去看一看观中弟子做些什么，或者给他们上次课。】

【这入了冬，更是懒得厉害，不过二十多年来的习性，倒是让自己不想就这么待在屋里了，像个姑娘似的。】

【走到了后山，景色也不如春秋时节的好看了，便想起了河北的府邸，院子里的风景四季优美，不如回去看一看。】

青风？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用叶子吹曲其实有些困难，至今我还只会吹出声响，那一声如哨子般清越悠扬，恍惚间仿佛让我想到在玄光观的日子。

林中簌簌脚步声，低头一看，连忙从树上又跳了下去，理了理衣服摆，扣手行礼

“唐师叔。”

“我没事做，来逛逛。”

说着丢掉手中的叶子，抿了抿唇。后山有路可以直接出观，之前自己经常偷偷从这边跑下山去，所以突然被发现有种干坏事被抓的心虚感。

【自己虽然入门不久，然日日在院里，或坐或站或走，倒也把这些个弟子认了个七七八八，青风便是其中之一。】

【要走的正是山中小道，知道这条路，还是平日无聊来后山闲逛，偶有看到别个弟子偷偷出去才知道的，不过自己这次可是要正大光明的走出去了。】

看到我，不用这么拘谨。

我没你想的那么严肃。

【想顺手摸一把胡子，装作老顽童模样，闲的久了倒是忘了自己还不过而立，便当做已经老了，看来人还是不能闲着。】

不若跟着我出去走走吧。

我看你也闷得慌。

偷偷睇着，平日看他一副严肃自持的模样，自然而然就不敢造次。更何况自己入观时间尚短，与这些师叔们并不算熟悉，跟平辈的还能插科打诨，跟长辈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

他说着不严肃，自己也没放松多少，只松了松有些僵的身子，微微一愣

“出去走走？唐师叔要下山么？”

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放心，压低了声音问

“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

【看他一副紧张模样，有些好笑，难道自己平时太过严肃，不应该啊，我只是想在弟子们面前有些威信而已，看来需要改改性子了。】

【一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但也没用什么力气，严加管教，那是妙法的事儿，我不予理会。】

恩，下山走走。

想去，就一起喽，有我在，你怕什么，过了存可就没店儿了。

肩上落了一掌，稍稍回神，他说的自己心里有些跃跃欲试，喉结上下滚动一圈

“那去多久啊？”

眼瞧着入冬，不敢贸然下山，就怕万一大雪封山，到时候人不在观内不好说。虽然有唐师叔做保，但掌戒万一怪罪下来，谁晓得他会不会还拍着胸脯保我。

“师叔下山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么？”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在山上久了，想去找找人间烟火味儿。

【从前到了人前，都会被人叫上一声唐老板，唐爷;现在出了门，见到人是要被人称一声唐道长，听着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

多则十天半月，短则两三天而已。

【心里是想去府里瞧瞧，但是路程远，不过是想想罢了。今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只跟他们说了一声，便过来了。】

机会不等人，想走，我就让人去跟师兄说一声。

张大了眸子，没想到唐师叔居然这么随心所欲。倒是与他有些颇为相似。不过听到说十天半个月，心里打了退堂鼓。

“还是算了吧。如今观内伙食都是我打理的，我这不声不响走几天，不太好。”

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罢了罢了，下次你若是想去，在同我一起吧。

【相对无言，弟子心中所虑，我已知晓，这孩子心性不错，虽然有事看到他毛燥，倒也沉的住气。】

我便先行一步。

【自顾自的往前走，向后挥了挥手，不管身后之人。】

结

承平九年 秋末

【书上说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自从七岁时被师父带回太乙，他在这山上已经呆了九年。人人都说山中清贫，可是隔绝于外，又何尝不是一种清静？山下的红尘虽美，但那里都不是家。】

【秋末，路道两旁枫叶已染上绯红，不时一两片落叶飘零，任其落于衣衫发梢，他挑着空桶，欲往兰溪处打水，每日清晨打水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过，他苦恼的是自己的厨艺这么多年过去了，并无半点精进。想来中午膳食又要遭师弟们嫌弃，就有些心塞。】

【太乙观他们静字辈的几乎轮流煮饭，而他，最苦手的便是厨艺。想到此处，路两旁的风景倒有些无心欣赏。只盼今日盐能少给些，火候掌控好不糊掉就是完美。】

入观有些时日，尚在熟悉着周围的一切。一大早就听到别的弟子在小声议论，说今天恐怕又要饿肚子了。凑过去问了才知道，说他们观内弟子轮着去后厨帮忙，今天正好轮到谢景行。而正好这位谢师兄厨艺不怎么样。

摸了摸下巴，起身跑去了厨房。

炊烟袅袅，几个弟子正忙着切菜，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叫人好笑。说是谢师兄去打水还没回来，于是趁机跟我大吐苦水。

【看着水中的游鱼、他顺手戳了戳冒泡的鱼唇，见那鱼儿惊得四下逃开、这才露出属于少年的单纯笑意。打好了水，挑起桶，一步步的踏上了山间青石，他的步伐极稳，扁担摇晃，可木桶内却无水花荡漾，滴水不露。】

【他很勤奋，连挑水也不误练功。谢景行这人做事认真又固执，总是想着要力求完美，事事亲力亲为，虽然是身为二师兄，可是大师兄那种返璞归真的性子，观里的许多杂事的管理便落在他的头上。】

【当他踏进后厨的那一刻，瞧见了原本不应该来此的师弟们，面色沉着扫去，他也不言语，只是将木桶里的水倒进水缸。知道他脾气秉性的师弟们笑嘻嘻的一言一语道】

”啊，我是来看看厨房里缺不缺什么的……好像什么都不缺啊哈哈……“

【那个将酱油藏了起来的师弟拍了拍衣袖就走。】

”二师兄、我们是来借木桶的，拿到了，走了啊。还愣着干嘛，走吧……“

【这些人不一会儿便从厨房里退了出去，他什么话也没说，背对着大门，看着水缸里自己面带苦色……有些无可奈何。】

谢师兄甫一进屋，其他几个弟子就嘻嘻哈哈着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戏弄一番，让我十分怀疑他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

倚在壁柜旁他没瞧见，等人纷纷走了去，才从壁柜后探出脑袋，对着一脸苦色的谢师兄喊道

“谢师兄，今日吃什么？”

说完咧嘴一笑，明媚又灿烂的样子。

【这群家伙……本来因为自己的年纪尚小，便成了这二师兄，让他们这样称呼，已有人不满。但是这么几年，他的性格沉稳，做事干练，让人无话可说。于是，这群人呐，总是拿着他厨艺的事情取乐说笑……虽然是事实……但当真心累。】

——“谢师兄，今日吃什么？”

【他原以为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正一回头便瞧见从壁柜后探出的脑袋。李青风……他是知道这人的，被玄光观的观主赶下山，由沈执事引荐，两个月前才入的观。这人总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一脸的笑容比日光还绚烂几分】

嗯……吃饭。

【这般言简意赅，又怕这新进的师弟误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意见，再者之前的那些师弟们想来已经把许多事情告诉于他。复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继续实话实说道】

我厨艺不精，不过米饭还是能蒸熟，之前师弟还腌了些咸菜……青风师弟不用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