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观-后山（荆湖路）——任飘踪

见他一副被撞破的尴尬又拘谨的模样，也难免跟那些弟子一样生出几分捉弄的心情来，从壁柜后走出来道

“就吃咸菜啊。。”

末尾音轻佻，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味道，抬头看到水缸里有鱼。

“谢师兄不如把那鱼也做了吧。”

嗯……还有其他的……菜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他也不能确定今天他能不能炒出几道能入口的菜肴。他走到案板前，望着某些个师弟怕他弄混淆，特意在各个瓷罐上贴的字条——盐、糖、醋、酱油。】

太乙门规，太虚弟子不可杀生。

【他一边回答着，一边洗了米，下了锅，舀上水，这时才看清这人眼底的戏谑，顿时气结，这人还真是好的不学……】

既然青风师弟这么闲，不如帮师兄添柴吧

微微扬了眉，笑吟吟的问着

“既然不能杀生，为何又把鱼儿抓来。谢师兄是打算在厨房养鱼么？”

“哎呀，这可不行，万一晚上引的馋猫过来....”

但看他把米蒸上，如临大敌的看着调料罐，内心啧啧称奇，面上不表。

“谢师兄厨艺不精我略有耳闻，我就是想瞧瞧到底不精到哪种地步。”

说着走近他，勾肩搭背

“真要是不擅长，就别难为自己了。”

后面一句“也难为大家”咽了下去，生怕自己说的太过惹怒对方。

【身为人、不可能事事完美，他虽力求做到，可是总归会有苦手的事情。这一个二个的，怎的就喜欢为难自己，每回进厨房，次次被调侃，处处被打趣。虽说知道是善意、可是……这些都提醒着是自己无能。】

嗯，我就喜欢养鱼

【他闷声回了一句。馋猫、哪来的馋猫、有馋猫也是你，这不是把你给引来了吗？他在心里腹诽着】

【他的肩膀被这人搭了上去，身子一僵，却没有阻止，说到底，这人讲的也是实话，他虽然不想承认，又拿自己没办法】

勤奋练习，应当会变好的。
而且，轮流做饭，我又怎能因为手艺不佳而逃避责任呢？

【他这话说得一脸认真。拿着菜刀切菜的架势十足、刀功绝佳，每片黄瓜，厚薄一致，如果最后还做不成，那只能来个凉拌黄瓜了。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嗤笑一声并不戳穿，见他摆出一副愚公移山的架势，也不好打击。虽然厨艺这个事勤加练习确实可以，但若真的是天赋不通，那怕是练一辈子也练不出啥花来。

不过自己倒也不在乎。我这只“馋猫”手艺可好得很，耸耸肩往旁边一撤，抱臂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谢师兄随意发挥。”

有心要瞧一瞧他到底适不适合这个事儿，就杵在厨房静静围观。

===============结=============

承平十年 夏末

【当他从藏书阁出来时，月芒撒落一身银辉、已是夜深人静，而他的眼底却熠熠生辉。他师父为人严厉，小时候常缠着师父问东问西，大了些便学会从书中去解惑。】

【虽然身上清爽无汗，可是，一年四季，只要允许，他都会半夜一个人去兰溪洗个澡，仿佛不这样做，他都会觉得自己浑身污浊。】

【从房里抱着干净的衣衫，他踏着月色，听着耳边虫鸣、怡然自得，朝兰溪而去。】

【心里没由来的盘算着，四师弟去山下拿货，算算日子，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吧】

一时兴起杀了熊，浑身都是血腥味。眼看着已入后半夜，摸黑走了后山的路，打算去兰溪洗洗干净再回观内。

一路上山连灯都不打，就趁着月色，形色匆匆的窜进树林，瞧着没人，把身上衣服一脱，麻溜跳进兰溪中，一边用水擦着身子，一边把衣服浸入水中绞着。

月色下看不清楚，但却能闻到一些腥臭的味道四散开来。

  大抵是小时那些纷杂的过往，让他十分厌恶在人前袒露，从来都是一个人摸黑去兰溪洗漱，路径颇熟。

夏日的泉水冰凉中带着点点暖，赤身而下，到不觉冷，舒坦的呼了口气。

这一处较为偏僻，且多灌木树枝，便是有人也难以发觉。他正披散着发，借着月光看着身上密密麻麻难以消除的疤痕，面色不改。只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弥漫而来，他侧耳倾听，便闻旁边不远处亦有人下水，水花轻溅的声响，这么晚了，观中有人和他一样？

心底疑惑着，按耐心中疑虑，轻轻拨开枝叶，却见那中之人是原本下了山的李青风。可是，这血腥味。。。。

"四师弟，你受伤了？"

冲动之下还未思索明白，心底一紧，他直接拔开灌木枝叶，把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

眼下没有皂角，衣服也就只能洗个浮血，若晾干之后还是能看到斑驳的血迹。但眼下还是夏天，夜晚不算很冷，所以就算打赤膊回去应该也不会着凉。计划着把衣服拧干就搭身上等回去后先藏着，回头再重新洗衣服。

正在拧衣服突然听到林中好像有声响，直起身子一凌。

“谁？”

——四师弟，你受伤了？

这声音很耳熟，循声望去，从灌木丛中探出个身子。月色下看不真切，但瞧着与自己差不多，都半裸着上身。

“二师兄？”

试探着喊了一句，却默默把衣服藏在身后。

因着那些小时的过往，他格外的孤僻，只是在观里渐渐长大了些，观上师弟增多后才改掉这个毛病，只是他从小嘴笨，又有些木讷。可是青风师弟却不同，总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观中上到师叔下至各师弟都很喜欢这人。当然也包括他。

他的视力极佳，便是在漆黑的黑里也能依稀视物，更不提这月光挥洒。他看到这人急忙忙的将染了血的衣衫藏在身后，眉头皱了皱

”青风师弟，受了伤怎能一味想着隐瞒？
让师兄看看，是不是伤得很重？“

关心才会心切，他这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人赤裸的上身，却不见伤痕……莫不是在后背？

那人拨开灌木，踏水而来。走近了才认出确实是二师兄。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来这里洗澡。

“二师兄我没事。”

看他一脸关切，打量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伸手挡了一下，颇有些不自在。尴尬的咳了一声，讪讪道

“这么晚了二师兄还出来纳凉，是热的睡不着么？”

他本是好意，一心只怕这师弟受了伤不敢与人言，只是这时见对方面色颇有些不自在，那衣衫藏于身后，当下收回打量的目光，听这声音语气，倒没什问题。那么血……是从哪儿来的？

”在藏书楼看书看晚了些，看着月色尚好，就准备洗洗去睡。“

”师弟不是去了山下拿货么……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他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由，顺势将自己干净的衣衫丢了过去，自己一面换上方才脱下的旧衣一面随口问着，语气并无波澜

原本以为这个点不会有人在兰溪，才敢跑回来洗一洗。怎的就没想到遇到了人。但所幸对方也没多问，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道

“是遇到了点事，不过伤的不重，所以就不想惊动其他人。”

已经被发现的事若是不找个借口圆过去，只怕早晚会生疑。好在二师兄性格单纯，骗一骗他应该无妨。

他心中已然生疑，这人半夜归山，偷偷躲在这兰溪洗漱，刚才一应遮掩的想来便是与那血腥味有关，自己试探相问，这人的回答，真假掺半，他借着穿衣的空荡低头看着水中自己木然的面色，终是抬眼

“嗯。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与师兄讲“

”既然伤得不重，回去擦点药，伤口莫要长时间沾水，早些回去睡吧“

这人既然不想与自己说实话，自己又拿什么身份相询？再者，他却是不想听那虚妄之言。他的眼底澄澈，话毕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听他的话只点头应着，也没多说。看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的转身要走，披着他递来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跟在他后面跑着。

“欸二师兄等等我，一起回去呀。”

揉了揉那团带血污的衣服，抱着追了上去。

=================结===============

承平十年 秋

待他应慕情师叔的要求将药膏送往山下后再归来，这甫一上山便听着观里议论着的是什么青风犯戒，被掌戒惩罚云云

他心底一沉，正想要问个究竟，心中思绪难平自然做什么都及不上平日的沉稳，偏生他师父又是那种极其严苛的性子，让他将剑诀练上一个时辰，然后坐忘。这么一来一去，待他出了院门，却知晓青风被蔺师叔罚去师祖祠堂抄经。

踏着夜色，他行走在山间崎岖的石道上，淡淡的月光笼在身上，步伐坚定，不急不缓。目光沉静，不见一丝虚骄恃气。

他在树下林间正欲走近，恰好看着明月提着食盒偷偷溜进了祠堂，隔着门缝露出的点滴烛光还有依稀可闻的谈话声，他缄默不语，正要抬脚离开，却又见青风和明月一道走出，他看着师妹浅笑，青风眉眼温柔，一时失了神，直到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的目光复杂而深邃

晚间草木氤氲的水气早已沾湿了他那逶迤的衣摆，他在那树下不知站了多久，阴影中的人似乎连带面容都染了丝丝阴郁之色

   

秋夜凉爽，一路护送明月回则阳馆，路上便是有人侧目也无动于衷。让他们误会我好过让明月受罚。这份心意也不管师姐能不能懂，但总归不希望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待返回时，月已西沉，望着有些泛白的天叹了口气，估计到早课也抄不完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隐约好像看到院内树下站了个人，但又看不清楚，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走近了几步，察觉到对方气息，心中猛地一惊，以为是谁在暗中监视。

“谁在那里？出来！”

自从青风来了道观，如一石落入静谧湖面，泛起涟漪无数，波澜四折，这人性子开朗，擅于与人结缘，掌戒师叔对他关照有加，武功高深莫测的蔺师叔也青睐于他……不过一年的时间，平日里偶然间便能听到师叔们的称赞……更不提观内平辈子弟，如今连带着明月也……

他站在树下，恍然想起了自己那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晚上，早起练剑的清晨鸟鸣，还有晚课后登山远眺的暮色。他年纪尚幼便成为了二师兄，幼时罹难，卑怯环心，面色上永远是抑郁阴冷，他从来都不是个天才，却异常勤勉，历经辛苦终是得到了观内众人的承认，他原本应该嫉妒青风。可是方才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师妹甜美的笑异常刺眼。

——谁在那里，出来

一声呵斥，将他那些被魑魅魍魉勾去的阴暗思绪拉扯回来，他从树下阴影处走出，颀长挺拔，略显削瘦的身影出现在这人面前，面色沉静如水

”是我。“

他道出这么一句，走至其身侧，目光从青风身上缓缓审视而过，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师弟经书可抄录完了？这天……怕还有一两个时辰便要亮了“

因着先前被告状，所以连续几天都有些小心翼翼，杯弓蛇影的。师姐大半夜跑来给我送饭若是被有心人瞧见难免又是一番流言，看到有人隐在黑暗中当时就要炸了。但是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时，又是一愣

“二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看他脸色，像是在秋风中立了很久，满身寒气。张嘴刚想回答他的话，又扭头左右看了看，然后拉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进屋再说。”

本来是怕外面还有旁人盯梢，但刚拉起他的手就觉得冰冷一场。关上门往偏室走了走，取了一盏油灯放在桌子上。拉着他的手往火上凑。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怎么手这么凉。凑合暖一下。”

自入观后就一直与二师兄同屋住，所以平日与他也更熟稔一些。以他性子，就算看到明月偷偷过来，应也不是多舌之人。但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外面站着。

桌子上凌乱摆着抄完和没抄完的册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又抄不了了。不由默默叹气。

见青风微愣反问，他的目光晦涩不明，是了……这人合该是想不到自己也会像明月那般偷偷跑来、只因为心中挂念。见这人东张西望，知其谨慎，正欲开口，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被人这么一握，只觉心中蓦然一紧，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就这样由着对方拉进了房内。

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仅仅笼罩得下案几一方狭小。 案几上的经书凌乱的摆放着，桌底还散落着几本抄好的册子只待晾干。他的目光又落在被握紧的手上，这人拉着他的手，靠近油灯。

他脑海里的念头太多，太杂，一时竟想不起该用什么样的神态表情面对师弟。终于男子从广袖下抬起手，带着浅浅的凉意，点在这人眉心，像平时那样轻弹了一下。

“我不冷，手凉老毛病。倒是你……”

他倒是没有回答那句“站了多久”反而拿起桌上抄好的经文

“我看你这样连早课都赶不上了吧，有空理会我，还不赶紧写”

他将那油灯放置在案几上，好让这光线更明朗些，起身却是将青风拉过去，让其坐好。而他自己拿着蒲团，却是去了这人背后不远处的“祖师爷”面前，一付要打坐的模样，还未闭眼，余光便瞧着青风回头偷偷看来，那疑惑的目光，让他抿出了一丝笑意

“我是来监督你的，别东想西想，好好写。”

是了，他不是明月师妹、他说不出那些关怀的话语，他也道不出自己今日在那树下晦暗不明的心思，只得将一切按耐下，像平常那样，言行不变，举止有度。